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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妻毕竟是大事,何况他接连休了两个,而今倒没有半点风言风语传到京城来,倒也新鲜。小说”贾赦叹一句,便多谢王羊和他说这些。
王羊惶恐不已,连连行礼称自己不敢当。他也是话赶话,瞎说罢了。本来当年那亲戚说方芹如何,王羊也不过是听个新鲜罢了,当时也有想过或许是方芹真倒霉,接连娶碰见了两个不孝的媳妇儿。王羊当时并未真把那事儿当什么,但而今他眼看着方芹把御史大人往死里黑,再去回想他休妻的事儿,就怎么琢磨都不是味儿了,而且越想越觉得是方芹本身有问题。
“难得你能信任我,只凭这点我也要谢你。这是朋友之间的致谢,不分品级高低,你不必对我如此客气。”贾赦对王羊报以微笑。
王羊愣了愣,没想到御史大人真正笑起来的样子这么好看。他的笑容就像一抹春风微微荡漾拂过人的脸颊,轻轻柔柔的让人很舒服,心情也会如被风吹绿的春草一般生机勃勃起来。
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竟然会流露出这样纯粹干净的笑容,王羊绝不会相信贾赦是外面谣言所说的那种人。所以一定是方芹有问题,他这样随便听信谣言且是非不分的人,其人品未必会好到哪里去。那两个被休弃的妻子,保不齐也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被他冤枉了。
“下官无意间也曾听秦大人说过,大人之所以能得皇上赏识,是腹内才华满溢,却不现于表面。您不畏流言,独善其身,便犹若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王羊佩服道。
贾赦忙摆手,表示不敢当,特别是王羊那句好心赞美比喻他为白莲的话,贾赦就更不敢当了。虽然贾赦明白这时代白莲的意思还是好的,但还听着有点别扭。
“大人莫要过谦了。”
贾赦见王羊还要说,忙叫他不必客气恭维自己。
“这会儿御史台的人都盼着我下马,一会儿我走了,你瞧没人的时候在离开,别叫人看了排挤你。”贾赦嘱咐完这话,便转身去了。
王羊立在原地,却有些热泪盈眶。果然他和耿俊良都判断对了,御史大人就是个品性极高且独善其身的白莲君子。谦谦风度,舍己为人,实叫人敬佩。
贾赦在屋子里用了两块糕点,喝了杯茶,就见猪毛回来了。
猪毛是出去吃的饭,趁机去和黑猪见了一面,从他那里得了今早抓跟踪者的结果。
“已经确认了,那人就是方芹的人。一早上骑着白马跟踪完您,眼看着您进了御史台之后,他便骑马到借口,再把那匹马套上车,还给方芹用。”
“你仔细记一下,我要知道方芹母亲的年纪,身体状况,家中妻儿又如何,再有派人即可去南州城调查方芹的过往,当年县衙相关的人员都找出来,问清楚,我要知道被他休妻的前两名妻子性情如何,而今下落在哪儿。”
贾赦分吩咐完,就打发猪毛去,不必再等他。另外特意嘱咐他,一定要谨慎行事,防止被人跟踪。既然方芹盯上他了,在他身上没查到他想要的东西,保不齐会从他的身边人下手。
黑猪应承,即刻去办。
贾赦记得这个方芹跟林如海和宋奚是同是在戊子年科出仕。宋奚便不用考虑了,以他身份定然不屑于和方芹交往。林如海保不齐会知道一些有关于他的事,回头倒是可以问问。
晌午之后,御史台渐渐安静下来。大家似乎都不约而同地保持沉寂,静等着皇帝的处置结果。
方芹见贾赦一直逗留在御史台,甚至没有半点着急之色,心下纳闷许久。正要反思是否在这件问题上出了错误,便听见有人来传告说贾赦出去了。
众人一听,便又热闹起来,围着方芹说话。
“怎么才走?我以为他听到消息就会急着到处找人帮他求情呢。”
“会不会怕咱们笑话,偏偏这会子装不下去了?”
方芹冷笑,“他性子的确比一般人稳当。其实一大早儿我就故意把奏折给他看了。”
大家十分惊讶,忙问方芹怎么回事。方芹便把他呈送奏折,以及贾赦的反应都一一详细道来。
“咱们御史大人也是怪了,性子看似淡得很,光从外表瞧,真觉得像是个整个人君子。说句冒犯宋大人的话,有时候我真觉得咱们御史大人跟宋大人的性儿有点相似,到底比宋大人柔和一些,却也是万事都爱稳如泰山的主儿。瞧他那样儿,便觉得该是个清俊风流的人物,可仔细一打听他的身世,知道他以往干得糊涂事,才知道他是个老纨绔。”同为四品监察御的史梁乐云说道。
大家都纷纷附和。
“别说,真是你说得这样。好在我们早就知道他的诨名,才没有被他这副样子骗了。”
“他们荣府的男儿长得都好,你瞧他儿子叫什么贾琏的就知道了,风流俊俏,比起风雅馆的男人都差不得几分。”甲成荫道。
梁乐云:“你们快休要再胡说了,拿什么比不好,竟用那种人物。都小心管好嘴巴,说这样要命的话出来,回头真被御史大人知道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上梁不正下梁歪,成荫话糙理不糙。”方芹评理道。
甲成荫被梁乐云的话唬的一跳,心里终究有些担心,遂叫大家发毒誓都管好嘴。
“今儿个可说清楚,屋子里就咱们这四名监察御史,谁要是敢把话乱传出去,不得好死,子子孙孙都是!”
梁乐云瞟他一眼,骂他无聊。
甲成荫不干,偏偏要逼着梁乐云发毒誓。梁乐云无奈,举着手说了。
剩下唯一一位名叫葛青来,是个谁都附和的主儿,性子在三人之中最温和,只看这俩人的斗嘴傻笑。
方芹却十分自信道:“也用不着发,过不了多久,人就该不在了。”
其它三人听这话,讪讪敷衍两句后,皆闭嘴无言了。相顾沉默片刻,都托辞有活儿,各自忙去。
贾赦之所以离开御史台,是因乌丞相的召唤。御史大夫的主责说事辅佐朝政,实则就是监察丞相以及各殿大学士处理政务是否合理公正。当然这是一般的监察御史的职责,贾赦不同,他还担着皇帝另派给他的检查任务。但这事儿只有皇帝和宋奚两人知道。乌丞相尚不知情。
乌丞相年近六旬,精神矍铄,是两朝臣子,为人不坏,且深谙中庸之道,他处理事情手腕温和却很有效果,遂为朝中最德高望重的老辈。便是连宋奚见了他,也总要客气地行礼,以表敬重。
今天乌丞相特意把贾赦叫了过来,把近两日处理的政务拿来给贾赦瞧,便笑和他闲聊起外头的流言来。
“没什么大不了,倒叫丞相大人担心了。”对那些疯传的流言,特别是抹黑他的那部分,贾赦最不以为意,故也觉得没什么解释的必要。多说多错,更何况乌丞相是个老谋深算之辈,连宋奚都说过乌丞相是个见微知著,察人异常准确的能忍。故而贾赦每次和他接触,都要慎之又慎,寡言行事,就是为了免于被他慧眼识破。
乌丞相见贾赦这会子还不紧不慢起来,十分不解,怨贾赦不着急,“这段日子,我与你相处几次,虽不算深交,却知你人品并非如外头传言那般。曾参杀人,流言可畏。你若是无辜,该早些解释清楚才好。若被有心之人握住把柄,凭此参告上去,一人言可无视,两言也可不信,三人便可成虎,五次六次,必会使人心生疑窦,倘若私视使目盲。你便是清白如纸,到别人眼里也会成了乌漆。”
贾赦没想到想来保持中立的乌丞相会和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惊讶看他一眼,便行礼,请老丞相不必担心。
“您说的这种情形,的确有理。但倘若丞相所指的是方芹的参奏,那这件事不管有多少人奏报,在我的身上也不会发生。”贾赦肯定道。
乌丞相动了动眼珠子,惊讶的看着贾赦:“你因何这样说,莫非这件事本是就是圣人的……”后面的话乌丞相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已经洞察到了真相。
转即他便笑起来,摸了摸胡子,拍拍贾赦的肩膀。识趣儿的也不多问,只道:“后生可畏,好好干,我见你必定前途无量。”
贾赦谢过。
乌丞相哈哈笑起来,便挥手示意贾赦可以离去,边在嘴里嘟囔着:“瞧我这脑袋,你跟着宋奚走,你必定会前途无量的,倒是我老糊涂了,多余担心。”
贾赦往正外迈的腿微微停顿了一下。原来乌丞相夸他前途无量,是因为他跟着宋奚走。
是谁说的,什么丞相慧眼如炬,瞎说!
贾赦回了御史台,听说宋奚派人叫了他两趟,只打发那人下去,便稳稳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书。
贾赦放值的时候,感觉到有不少目光注视着自己,却从容如故地去了。
御史们见贾赦好好地去了,便纷纷看向方芹。
方芹咳嗽了下,道:“这没什么稀奇,他乃一品大员,自然要十分慎重。”
大家也觉得在理,一边羡慕贾赦可以早退,一边想着怎么熬剩下的半个时辰。
王羊这时带了十个小吏进来,人人都抱着几乎和头平齐的案卷。
王羊把自己手捧着空白册子放在了方芹桌上,扯了扯衣襟,
方芹惊讶的看着桌上堆得高高地档案,转而瞪向王羊,“这什么意思?”
“御史大人说历年案卷杂乱,要大家按这上面的分类重新整理誊抄归档。三人一组,按照年份依次记在这些空白的书册上。我刚搬来的这些是需要方御史和另外三位监察御史大人整理的。”
王羊说罢,便挥一挥衣袖,笑着和四位御史告别,他到了放值的时候了,可以回去陪老婆孩子了。
“哦,对了,大人说后天上午就要。”
同方芹在一个屋的甲成荫、梁、葛青来震惊之余,又白了脸。
“可这么多东西,别说后天,便是再给三天也整理不完。”甲成荫嘟囔道。
王羊正要离开,听这话转身,跟他道:“其实有句话我才刚没好意思和你们说。”
“你说!”方芹喊道。
“御史大人说,既然诸位监察御史们闲得到处乱嚼人舌根子,必然有空做些对御史台有益处的事儿。”
方芹气得说不出话来,等王羊走了,才拍桌骂贾赦分明是公报私仇。
“可这是职责所在,我们四品小官儿若不听人家一品大员的话,只怕白白落了把柄。”甲成荫气道,转而看着方芹,“我们这可都是因你受了连累。若你参他的事儿不成,我们三个以后可有好果子吃了。”
梁乐云痛叫哀叹,今天是他儿子的生辰,他答应会回去好生给他过生日。
四人抱怨归抱怨,但这活计他们一定要做,势必要熬夜了。
方芹整理两个时辰的档案后,见天色大黑,四人又冷又饿的,便咽不下这口气。气得拿起奏折,哗哗写起来,也要其余三人也同他一起,待明日联合上奏。
甲成荫喊好。
梁和葛青来互看了眼,为难道:“关键这事儿咱们要怎么说,人家分派我们分内的活计,我们不干,反咬御史大人公报私仇?你们可饶了我吧,我家里上有老下有下全指望我。这种事儿闹不好,命都得没,我可不敢。”
葛青来也附和,表示没这胆子。
“早看出你没出息!”方芹气愤瞪一眼他俩。
已经下笔的甲成荫听他俩这话,也后会起来,放下笔,不好意思的跟方芹道:“我也不大敢了。别告不倒他,我们个个都废了。”
三人接着都怪方芹太张扬,参本就参本,好好地非要闹得人尽皆知,连累他们跟着被御史大人难为。
“你们若怕,我明日就找他直说,有什么冲我一人来,跟你们没干系。”方芹拍拍胸脯表示,绝不会连累他们。
梁乐云等瘪嘴无话可说,说什么不连累,眼下这就是连累,他倒是自己一个人做,别拖着他们。
……
贾赦回到荣府,就听下人说宋奚来了。
快到荣禧堂的时候,就远远地见他穿着一身未及换的紫官袍,就站在荣禧堂门口,似笑非笑看他。
贾赦便轻抿起削薄的唇,立在原地不动了,接着便眼看着那个清俊冷冽又盛气凛凛的身影逼过来。
宋奚近身贾赦后,挑眉冷冷打量他两眼,“怎么,贾大人,还要我亲自来接你?”
“你这两日不是忙么,何必操心我的事儿。一个方芹罢了,有什么好担心。”贾赦道。
“我打发人叫你两趟,听说你倒跑到乌丞相那里悠闲了。”宋奚没接贾赦的话,反而自说自话起来,轻拂着贾赦胳膊一下,要他进屋说。
两厢落座后,宋奚便忘了前话,似乎也不在意贾赦刚刚的反常,直接笑着问起林如海来,说要见见。
“我们同科,当年殿试,他对皇上的策问对答如流,辩才无碍,文词华美。我颇有些印象。”宋奚道。
他话音刚落,那厢就有人传林如海的传话。本是私下问贾赦可不可见宋奚,贾赦一听,便叫下人当着宋奚的面儿说了,要人请林如海过来。
不消片刻,林如海到达,与宋奚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