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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像吗?”河桑诧异,继而又摇头,“很像,但……仔细一瞧,的确不是同一个人。”

白梵路现在可以肯定,白君冥果然是用了幻形之术,他变成了自己的样子,但他们两人的气质迥异,河桑才会开始认错,现在又说不是同一人。

但白君冥何以好端端地要变成他的样子?白梵路却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河桑又道,“不过白大哥,我并非是见到你,才将你认成恩公的,而是你自己说,你是‘冥公子’的呀。”

闻言,白梵路淡然的神情略略僵硬。

河桑凝视他变换的表情,忽然抬头,看向外面。

轮椅咯吱转动,像生锈的锯齿划过木材的声音,白梵路心头一紧,微微收手,魏蔺已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他一手搁在轮椅上,另一手提着个鸟笼子,但里面关的并不是飞鸟,而是蜷缩成一团的小白猴。

白梵路皱眉,看向魏蔺。

魏蔺的表情似笑非笑,“叙完旧了?”他是对河桑说的,不同于脸上莫测的神色,语气温和。

河桑轻声道,“主君,别为难他。”

他这样说的时候,魏蔺对他伸手,河桑便站起来,缓缓走到轮椅前,蹲下身,伏在他膝上,像敬奉神明一样虔诚地仰视他。

白梵路这才看清了,河桑下半身是人腿,但他走路极慢,一步步好似踩在刀尖上,异常艰难。

魏蔺轻轻抚摸河桑淡蓝色的长发,“放心,孤只是有事向他请教。”

说着,魏蔺抬手一挥,白梵路警觉地后退一步,就见两人之间一团黑气逐步散开,竟缓缓浮现出悬空的影来。

从影像的视角,只能看见白衣男子敞开的衣襟下,大片白皙泛红的肌肤,以及一个低角度的侧脸,轻咬的嘴唇正说着,“你过来,我告诉你。”

白梵路眼睛微微睁大。

画面里的人唇如花瓣,诱人之极,只听他缓缓道,“我是……‘冥公子’……”

到这里,戛然而止。

这人,无疑是白梵路自己。

所以,真是因为那个采花贼!

魏蔺和他是什么关系?又怎会有那人临死前的影像?

传说有些魔族可以怨念记录生前画面,留给同源的魔族,以作复仇之用。

白梵路感到了不妙。没想到隐藏支线和主线,居然还能串线?

所以,系统在他完成支线任务“恶有恶报”时,提到解锁隐藏事件,莫非是这个意思?

“春风得意马蹄疾”好理解,他得到马就算达成了,那“镜花水月原非真”……

“敢问白公子,对舍弟之死有何见解?”

白梵路总算把这些事情串起来了,脑细胞也是不堪重负。

所以那个采花贼恰好是瀛洲城主的弟弟,自己明明想暗搓搓搞事情,却其实早在进城那刻就已经被盯上了,所以才有突如其来的游街祭祀。

再然后,自己冒用的身份又恰巧是河桑的救命恩人,于是河桑想救他,城主却想害他,两口子大概暗地里还互相争执过,最后的结果还是把自己弄到这里来了。

白梵路无需争辩,那段影像里没有出现小六的脸,因为他当时在采花贼背后,不幸中的万幸。

“的确是我所为,”白梵路承认道,“但我那位朋友无辜,我也敢问城主,今日为何要抓他?”

魏蔺挑眉,“他胆大妄为,冒犯于孤,难道不该抓么?”

“我以为城主是为了引我上钩,”白梵路笑,“看来是我想多了。”

“呵!”魏蔺也扯了扯唇角,“只是没料到,白公子也是个多情之人。”

伏在他膝上的河桑肩膀稍稍颤动了一下。

魏蔺安抚地轻拍他,“夫人可是累了?既服了药,就先歇息吧。”

“白大哥他……”

“无妨,只是留他在府上做客几日,之后孤会亲自送他出城。”

什么?白梵路精神一振,刚刚兴师问罪,现在却说要送他出城?

恐怕没这么简单,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白公子请。”

白梵路做出让一步的姿势,“城主请。”

魏蔺也不多言,控制轮椅出门,白梵路在他后面,回头看时,河桑已经面朝里背对他躺下了。

有位侍女在旁替他拉下帘子,然后转身朝这边走来。

纱帘轻扬,侍女低垂头莲步轻移,一切看似稀松寻常,可白梵路却觉得哪里古怪。

突然,一道白影自帘后闪出,之前看见的那只兔子不知从哪儿窜出来,直朝侍女脚前蹦去,被踢到身体挣扎几下,打个滚又躲进帘子里。

“……”白梵路微皱眉。

出了湖心小筑,魏蔺似乎不打算理他,径直转动轮椅往回廊另一边走去。

白梵路拿不准他刚说得是真是假,但也不能等着夜长梦多,他还是跟上去,道,“城主,令弟的事我很遗憾,但……”

“孤知道,”魏蔺轮椅一转,回过身面对他,神色淡淡,“他是死有余辜,白公子在担心什么?担心孤找你寻仇?”

“……”白梵路无法立刻回答,他没想到魏蔺会如此直接,而这位魏城主所言,说实在,他暂时辨不出真假。

“白公子且放宽心,在此小住几日便好,至于那位少年,若公子想念,孤便派人领他来见你。”

白梵路立刻道,“不必了。”

“如此甚好。”

魏蔺淡笑着离开,白梵路感到他刚才那句话里的威胁,他现在没别的选择,只能静观其变。

也不知那魔气裂隙和封印法阵,到底有没有被发现?

“公子这边请。”

侍女在旁道,白梵路跟随她进入一间厢房。他还想问话,那侍女却低着头快步退出去了。

白梵路在桌边坐下,桌子正中端正地摆着茶壶茶杯,白梵路倒了杯茶,手指蘸取茶水在桌面轻扣两下,那茶水便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红色。

白梵路将手指凑近,淡淡的血腥气。

是障眼法,白梵路环视一周,起身往外走。管中窥豹,刚刚动用那一点灵力试探,白梵路已经发现这座府邸大有问题。

原著中,云湛和原主二人一到瀛洲,就察觉城主府魔气环伺,直接趁夜潜进去一探究竟,但是被魏蔺发现,没来得及深查,就被关进了暗牢,后来封印裂隙后再与魏蔺一战,则是在府邸之外。

白梵路走出屋,环顾四周,回廊是回廊,房间是房间,佩刀巡逻的侍从,静默穿行的侍女……

看似处处寻常,却又处处透着不同寻常。

白梵路回忆进门时那道结界、门口古怪的守门人、刚刚与他擦身而过的侍女、还有那杯……血茶。

突然,白梵路意识到什么,猛地瞪起眼,双拳紧握,往房中连退数步。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

结界里,这红墙碧瓦的官家府邸中,放眼望去,竟没有一个活人!

白梵路这时是真切感受到了害怕。

宛如丧尸电影里的桥段在身边真切上演,那些侍女、侍从各司其职,活死人般在这座宅邸里走来走去。

他们明明低着头,但白梵活仿佛能感觉无数道目光在暗处贪婪地窥伺自己,只待一道指令下,就全数扑上来撕咬他。

白梵路毛骨悚然,迅速回到刚才的房间,关门,刚要在门上下一道禁制,又止住了。

如果魏蔺真想要做什么,在他的地盘他的结界里,一道禁制仅仅是螳臂当车,反而会直接泄露自己目前仙人的身份,失去唯一与对方周旋的砝码。

白梵路索性沉下心,凝神静坐,刚刚在地下封印魔气裂隙的时候,他身体有异,现在先迅速调整一番。

手腕上的苍堇,旋转的丝带中隐隐带上一抹暗金色,丝线的数量增加到三根,似乎是吸收到什么东西。

会是来自魔气封印吗?

苍堇的变化一定程度代表这副身体的变化,白梵路闭上眼,只觉体内灵气运转通畅。

与此同时,那股巨蟒般的力量却并未消失,似乎还生长得更强壮了,最初吸纳的痛苦在他克制中不知不觉消弭,与原本的灵力绞缠在一起,不分伯仲。

白梵路暗暗凝聚火灵符法,这是他现在最强的攻击法术,一团巨大的火球在掌心形成,映在白梵路眼睛里两团焰色。

他的力量恢复了!

白梵路迅速收回灵气,现在又多一成把握,他只需静待时机,等封印将魔气裂隙彻底控制住、魏蔺变弱的时候,再动手。

不过,就不知魏蔺让自己多住几日,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对于自己魔族的身份,他到底是相信了还是怀疑?

如果相信,那同为魔族,他应当不会对自己怎样,但若不信,他为什么不直接出手?

白梵路一边思考这些事件的可能联系,一边将原主所会的法术再暗中温习一遍,他甚至还试了试瞬移,可是在对方结界里,必然也徒劳。

就这样过去两个时辰,日暮西垂已至傍晚。

白梵路起身推开门,在回廊里随意走动。一直走到那座湖心小筑前。

河桑不知醒来没,只有那名贴身侍女在门外立着。

白梵路远远观察她,片刻后迈步走了过去,侍女本来低着头动也不动,却在白梵路即将踏进那门槛时,一下挡到他面前。

“夫人正在休息,公子请回。”

“哦……”白梵路道,“失礼了。”

他拱手,刚要转身,突然间脚一滑,弯下腰,手不经意碰到地面。

一阵轻风拂过,微微掀起侍女的裙摆,露出右脚踝。

半截乌黑的刀尖斜插在脚踝后部的位置。

白梵路眼睛一亮,找到了!

正要动手,却听一道疑惑的声音,“白大哥?你怎么了?”

“啊,没事……”白梵路半扣印结的手指按住脚,“不小心扭了一下,本来想找你的,听说你还在休息。”

河桑扶着门,似乎连站都很费劲。

“你怎么出来了?”白梵路问,心里暗暗着急,再晚出来一秒也好啊!

“刚听到你说话,”河桑柔柔一笑,“偶尔也能出来的,总在里面太闷了。”

白天游街祭祀他也出去了,白梵路倒不奇怪。

“主君不在,白大哥,陪我走走吧。”

“好啊。”

“你脚没事了?”河桑关切地问。

白梵路道,“没事,动一动就完全好了。倒是你,要不要坐……呃,要不要我推着你?”

他的意思是,和魏蔺一样坐轮椅,但是河桑却摇头,坚持道,“不,我可以自己走。”

河桑说完抬起一只手,露出他撑在身旁的那根拐杖,红玉质地,竹节形状,在浅蓝衣衫摇曳间分外醒目。

白梵路看了那根拐杖一眼,稍欠身,便与河桑并肩往外走。

走出几步,白梵路问,“河桑,你的腿……?”

“白大哥是奇怪吧?我是鲛人,如何会拥有人腿?”

“的确是有些好奇,传说鲛人一族世代不可离海而局,但凡与人类接触者,最后大抵都因鱼尾在岸上无法行动的问题,失去自由沦为禁脔……”

白梵路语调一转,“虽然我看得出,魏城主对你很好,但拥有双腿,毕竟才可自由,能自己保护自己。”

河桑温柔的眼里漾起一抹感动,“其实我这双腿是鱼尾分化而成的,说起来,这还得多亏主君一年前寻到的高人相助。”

“哦?什么样的高人?”

这小说的重要角色统共就那么几个,但有采花贼的前车之鉴,白梵路觉得对支线也应适当了解,这时还挺想知道那位帮助过河桑的高人是何方神圣。

“他当时带着帷帽,且离我很远,看不清长相,只记得是穿了身青色衣衫,感觉应当是位道行颇深的仙人。”

青衣仙人?白梵路忙问,“他头发是白是黑?”

河桑细细想了想,“依稀是……黑色的吧。”

那就不是凌青子了。若非他的话,身穿青衣的高段位仙人,还能有谁呢?

“他有提过他的名字吗?”

“未曾提过。”

白梵路稍稍有些失望,不过听他如此自然地提到“仙人”,转而又问,“河桑,你知道魏城主……修的是魔道吗?”

“魔……”河桑略略低头,“知道的,他是为了我。”

听河桑语气落寞,白梵路趁机暗劝,“鲛人是有上古神族血统的,他修了魔道,不仅自己再无翻身之日,与你终会是殊途不两立,你可有试着劝他,采取别的方法?不要再继续妄伤人命。”

“我……劝过他。”河桑叹气。

“他不肯听?”

“嗯。他说我傻,说他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顿了顿,河桑看向白梵路,道,“其实说来白大哥可能不信,对于他弟弟那件事,他起初发现,确实对大哥颇有恨意,但很快他便释然了,说他弟弟是罪有应得,没什么好追究的。”

“而与你同行的那位小公子,他是一时气愤抓了来,却明知他逃跑也放任他去了。”

竟然是这样?白梵路完全没料到。

河桑见白梵路一脸震惊,叹了口气,“在外人眼里,主君心狠手辣,喜怒无常,但在我看来,他只是用错了方法,是我连累他。”

将上台阶,河桑停下来,艰难地迈一步,白梵路想在旁虚扶他,被手势制止了。

河桑咬紧下唇,握着拐杖的手骨节突起,青筋在苍白到透明的皮肤下透出来,可见他迈这几步台阶费了多大力气。

“呵……神族血统又怎样,”河桑边走,边自嘲一笑,眼中有泪闪烁,“我们什么力量也没有,就算是面对普通人,也只能任人宰割。”

“只有主君,是真心为我想的,我既无力支持他,也不愿成为他的绊脚石。”

河桑这席话信息量太大,也颠覆了白梵路一直在心里翻来覆去琢磨的原著剧情,让他一时很难消化。

他不说话,河桑也暂时沉默了。

河桑走得极慢,白梵路自然跟着慢,本来是傍晚的天色,等二人走出不过几百米远,天就几乎全黑了。

白梵路看着头顶因为结界遮蔽而不真实的夜空,也不知什么情绪使然,轻长地叹了口气。

“白大哥,其实河桑亦有一事不明,可否请大哥帮忙解惑?”

“你说。”

“恩公是魔界现在的领袖,也是大哥的血亲,白大哥理应是魔族中人,为何给河桑的感觉……却像曾经救助过我的那位世外高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白小路:被发现了。

云狗湛:不怕。

白小路:?

云狗湛:(神秘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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