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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个下午都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
手边的桌椅空荡荡, 纪乔觉得他像在踩在云端，再往前一脚就会一脚踏空，又像是被困在迷雾中, 茫然四顾找不到一个出口的方向。
他无数次在发送框中输入着什么, 却又在点击发送的时候犹豫，最后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
想问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难道要问江泽坤是不是你父亲么？可问了之后呢，如果答案是“是”会怎么样，如果答案是“不是”又会怎么样。
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沸水下冒出的气泡, 迅速上涌，进而不断爆裂汇聚，演变成了同一个问题——刚刚说好的约定还说么？
有些事情不说破，或许还能重新回到原点；有些事情如果连开始都没有, 也就不必为结束难过。
不然还是现在就打个电话吧。
也不一定说，就随便聊聊。
这样想着, 纪乔给江潇拨了一个电话过去。
他出教室出得比其他人都要晚, 学校里的学生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偌大的校园里只剩零星几个人，脚步匆匆地往校门口赶。
机械而缓慢的“嘟嘟”声响起来，纪乔找了个升旗台边的长椅坐下。
漫长的数秒之后, 电话接通，鼓噪而热闹的声浪顿时挤进了听筒里，有人在那头“喂”了一声。
江潇的声线会比这个更低沉些，纪乔几乎是瞬间就反应过来, 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江潇呢？”
“潇去前台点酒了。”那人笑着说话, 礼貌又温和, “你是他在江城的同学？什么事, 我等会帮你转达。”
“”
纪乔怔了怔，电话里其他人玩笑说话的背景音不断传来，隐约还能听见“潇哥”这样的字眼。
他看向不远处灯笼型的路灯：“哦，也没事，不急，以后有空再说吧。”
“嗯，那也行，你晚点再给他打。”
林烨的这句话说完，手机里就剩下了挂断的忙音，他看了一眼屏幕，没多想，把江潇的手机锁屏重新放回了面前的桌子上。
今天这顿晚饭是给江潇办的接风宴，他们那伙从小认识一起玩到大的几乎都来了，难得一见的场面，人多也热闹。
正好这时，江潇从前台回来了，拍了拍手说：“买好了，六瓶，我请你们喝。”
有人起哄“哇靠”了一声：“潇哥阔气！！”
“怎么了这是？”等坐下来，林烨用肩膀拱了拱江潇，也跟着夸张，“直接买六瓶，撒钱啊？”
江潇拿起面前装着冰水的杯子抿了一口，英隽张扬的眉眼带着笑：“有好事心情好。”
“不过我不喝，晚点有其他安排。”
林烨“哟”了几声，箍着江潇的脖子严刑拷打逼问，奈何这人实在是油盐不进，光笑就是不肯说。
闹累了笑够了，他这才想起来电话的事，指了指手机说：“对了，刚才帮你接了个电话。”
江潇“嗯？”一声：“谁的？”
“好像是叫纪乔来着。”林烨回想着说，“但是也没说什么事就把电话挂了。”
听到这两个字，江潇脸上原本还漫不经心地表情立即消失了。他抓了抓了头发低骂一声，当即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往更偏僻安静的走廊去。
怎么会这么早就打过来？
一路上脚步快，可心跳却更快，江潇走到走廊尽头。这里没有暖气覆盖，他又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卫衣，流通的风吹在身上是冷的，但他却觉得胸膛诡异地滚烫，平复了好久才把电话打出去。
可下一秒，手机里响起了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其实纪乔倒不是有意想关机或是怎么的，而是天气太冷了，他这个用了许久的电池撑不住，打完这一通电话就直接黑屏了。
而他刚好也可以借着机会整理一下心情。
公交车晃晃悠悠启动，纪乔坐在最后一排，偏头去看窗外的江城，光影变幻落在他脸上，眼前的十字街口闹市繁华，元旦跨年气氛浓厚。
他恍然意识到那些在冲动兴奋之下被忽略遗忘的问题，恍然意识到北城是个比江城要繁华太多的城市。和江潇同桌得太久了，他都快忘了他们原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要不是江潇在暑假里打了那一架又转学，他们的人生或许就根本不会有交集。
江潇是个太优秀的人，不管是从学习、长相、性格、亦或是家世，他样样都不缺甚至是无可挑剔，他注定要比平常人走得更远。
他的朋友也很多，转学来一中不过才半年，全校都知道他，全校都喜欢他。而他也喜欢很多东西——篮球、赛车、拼图、限量版的跑鞋和机车，兴趣涉猎广泛，但每样也都能很擅长。
而反观自己。
好像就是个太过无趣的人。
学习退步到这种程度，身上背着大过处分和难以解释的流言，就那么几个朋友，掰着手指都能数出来。倒是会很多东西，可却没几样能上得了台面。唯一算得上擅长的恐怕只有武术和跆拳道了，从五岁学到十一岁，可后来纪天清和乔小妍相继出事生病，他便也没有精力再去顾及这些。
他想每个人生来就是孤独的，就像是一个独自漂浮又荒芜的岛屿，沉沉浮浮太久，于是偶然窥见一丝天光，那些扎根在土壤里的幼苗就会破土而出，日复一日地疯长，最后长成遮天蔽日的森林。
可那样的人到哪里都是耀眼的，光一直就在那，只是他足够幸运，能偶然触碰到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