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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到那怪响, 莫不骇然道:“你们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该不是水榭里那东西追来了,此处留不得了,快逃。”

厅堂里顿时乱成一锅粥, 常统领引着护卫迅速四散开来, 一面察看后厅那排隔窗, 一面喝道:“且慢, 或许只是风声,若是贸然跑出去,岂不正中了那贼子的奸计?”

说毕凝神静听, 那声响来自后窗而非前门, 幽幽咽咽,低厉绵长,分明是夜风拂过窗纸所致。

“是后院里的风。”

大伙松了口气,却有人霍然起立道:“不是风,那东西追来了,得赶快离开此处。”

众人听出是杜庭兰的声音,怔了一下:“杜娘子?”

滕玉意继续在杜庭兰掌心里比划,杜庭兰惊慌道:“常统领,快请带路,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说着,拉着滕玉意快步走到大门前。

这时黑暗里忽有人插话:“常统领都说了是风, 何必自乱阵脚,那怪物在暗处乘间伺隙,跑出去反而中它的计。”

是卢兆安的声音, 常统领道:“此话有理,火折子依旧点不亮,集中在此处最妥当,万一跑散了,我等护不过来那么多人。”

护卫们唯恐怪物趁隙跑进来,赶忙把门重新关上,滕玉意眼里冒出了火,小涯的话不会错,那东西分明就在后窗外,再耽搁就来不及了。

但是被卢兆安这么一搅,众人都松懈下来,连同阿芝在内,个个重新盘腿坐在厅中。

滕玉意心急如焚,情急之下轻轻掐了杜庭兰一把,杜庭兰只当鬼掐她,想也不想就惊叫出声:“啊啊啊啊——”

这叫声极其惊怖,活像被鬼掐住喉咙一般,大伙吓破了胆:“杜娘子,你怎么了。”

杜庭兰心跳得能从腔子里蹦出来,叫完才意识到是滕玉意掐的,这一招出其不意,任谁都听不出有假。

杜庭兰又好气又好笑,她这个妹妹,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心知耽误不得,硬着头皮又“惨叫”道:“有鬼,有鬼在我耳边呵气!快走!”

话音未落,滕玉意再次摸向了门闩,众人腿颤身摇,哪还来得及仔细分辨,也一窝蜂爬起来。

滕玉意正要开门,心口忽一凉,方才还能轻松拉开的大门,此时如同被封住了一般,无论她如何推撼,大门纹丝不动。

护卫们意识到不对劲,忙也帮着拉拽大门,他们均有内力在身,推起门来简直地动山摇,试了一晌开不了门,改而用刀劈、用脚踹,但这门仿佛化成了金门铜锁,折腾许久都没能开门。

护卫们想起顾宪与两名护卫还在外头大门把守,忙冲门外大喊道:“顾公子!”

然而连喊了数声,外头连一丝动静都听不到。

众人冷汗直冒,不会连顾宪他们也出事了吧,早知刚才听两位娘子的话离开就好了,这下所有人都出不去了。

常统领心知不妙,干脆把阿芝背在自己身上,喝道:“从即刻起,每人守住一扇窗,提防那东西突袭。”

滕玉意只恨眼前墨黑一片,否则凭她此刻的犀利眼神,定能将卢兆安身上剜出几个洞,摸索一晌,她取出藏在身上的符箓,在杜庭兰手心里写道:青云观的符箓,来。

杜庭兰心领神会,忙帮着滕玉意在窗口张贴符箓,护卫们免不了诧异:“这是何物?”

杜庭兰解释道:“那女贼尚不知是人是鬼,但必然是懂邪术的,这是我妹妹早前在青云观求来的符箓,贴在门窗上或可抵御一时。”

阿芝大喜过望:“哥哥他们道观的符箓么?太好了,杜娘子,滕娘子,能给我们每人发一张么?”

滕玉意取出那叠符箓掂掂分量,没带那么多,不过也够发一轮了,剩下的若是不够,可以两人合用一张。

杜庭兰忙高声道:“郡主稍按耐,待我和妹妹发放下去。”

于是一个带着护卫在窗上张贴符箓,另一个忙着分发给众人。

阿芝、虞公和各位小娘子一人得了一张,剩下的少年儒生,只能两人共用一张。

卢兆安跟一位姓胡的少年书生分得一张,只听胡生诚恳道:“卢前辈,符箓放在你手中吧。”

卢兆安推拒:“我长你们几岁,理当照拂后辈,这符箓你拿着便是。”

胡生似乎对卢兆安极为钦服:“卢前辈折煞晚辈了,符箓放在卢前辈手中才是正理,万一不幸遇险,晚生与卢前辈共进退便是。”

卢兆安没再吭声,看样子勉为其难收下了那张符箓。

有了符箓,众人一下子心安不少,纷纷道:“多谢两位娘子。”

杜庭兰温声说不用谢,又摸索着回到滕玉意身边,帮着贴剩下的符箓。

贴完了东西两面的格窗,滕玉意凝神听了一听,外头再无怪声,她松了口气,这符箓虽然不能示警,但也有些威吓之用,蔺承佑他们应该快赶回来了,只要再捱一阵,便能得救了。

正当这时,大门口突然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

众人一惊,常统领喝问:“谁?”

顾宪道:“常统领,是我,快开门。”

护卫一愣,忙过去开门:“顾公子,请稍等。”

滕玉意想起前夜那位葛巾娘子也是因为擅自开门才出事,忙要阻拦,常统领先她一步开了口:“顾公子,刚才你们去了何处。”

“府内漆黑一团,逃跑时极易摔倒,我担心漏下了什么人,在你们进去之后,又带着刘茂和柳泉在附近又找了一圈。”

常统领屹立不动:“顾公子果然心细如发,那……刘茂和柳泉回来了吗?”

外头马上有人应答:“常统领,刘茂和柳泉在此。”

常统领断喝一声:“你明明叫李茂,为何自称刘茂?”

那人苦笑道:“常统领,小人姓刘名茂,何时变成了李茂?小人记得昨晚常统领只喝了一壶酒,何至于醉到现在。”

常统领松懈下来:“是他们没错,开门吧。”

滕玉意仍不敢懈怠,但手中的小涯剑始终不曾发烫,可见外头这三人并非邪祟,于是也不再拦阻。

护卫开了门,外头果是顾宪等人。

顾宪一手捧着夜明珠,一边撩袍迈入花厅,他身后那两名叫刘茂和柳泉的护卫,也持刀紧随其后。

三人一进来,护卫们便迅速掩上门。

阿芝道:“宪哥哥,我刚才可担心你了。”

顾宪不答。

滕玉意浑身一个激灵,抬头正对上顾宪的视线,他手中那枚夜明珠无焰而有光,把他的表情照得清晰可见,他望着滕玉意,目光冰冷诡异,后头两名护卫也活像木头桩子似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滕玉意拔腿就跑,门口那几名护卫齐刷刷拔出配刀。

常统领提气向后纵跃开来:“大伙快跑!大厅东侧有个耳室,先躲进去再说。”

众人呼喊着朝东侧跑去,滕玉意脑中乱糟糟的,小涯这老头居然坑她,这三人明明已成了邪祟的傀儡,刚才为何不向她示警!

她跑了一阵,突又停下来,借着夜明珠的光亮撕了一堆窗上的符箓,将其胡乱塞入杜庭兰手中。

杜庭兰这才醒悟过来,边跑边喊:“诸位!如果我们不开门,他们或许根本进不来,说明他们怕门窗上的符箓,大伙把符箓攥在手里,莫要丢弃了。”

众人惨叫着应了,呼啦啦涌向东边耳室,顾宪三人在原地微笑,仿佛笃定众人逃不了。

一片混乱中,外头忽又有人敲门,敲门声又急又重,像是等不及要进来。

刘茂木呆呆过去开门,门一开,涌进来一阵冷风,昏朦的夜色中,台阶上投下一道窈窕的身影,那人身量足足比刘茂等人矮了一截,分明是位女子。

众人百忙中扭头张望,顿时吓得牙齿打颤。

“是……是水榭里那个小娘子。”

“什么娘子,是鬼吧。”

说话间,一小部分人逃进了东边耳室,剩下的不知是跑得太慢,抑或是吓破了胆,迟迟不见过来。

滕玉意和杜庭兰匆忙在耳室的两扇门贴上符箓,杜庭兰边贴边喊:“此处最安全!快来!”

常嵘把阿芝送到耳室里,又带着护卫们回去接应剩下的人,哪知顾宪等人突然开始追袭众人,吓得厅中的人又开始漫无目的地逃窜。

护卫们无处可退,只得硬着头皮迎敌,兵剑不知碰到了什么,犹如击在木头上,接着便是凄厉惨叫,一声比一声震心。

阿芝胆战心惊道:“常伯伯,你们不是她的对手,哥哥应该快来了,你们也进来吧,躲过这一时便好了。”

常统领喝道:“依郡主的吩咐,先进耳室再说!”他一边指引众属下逃命,一边顺手将跑不动的虞公夹在自己腋下,仗着身手来回奔跑了数趟,将后头的那几个一一送入了耳室。

滕玉意刚一关上门,就有人说:“等等,还少了几个。”

就听外头胡生惊声道:“卢前辈,卢前辈,你我共用一张符箓,符箓还在你手中,你等等我。”

“糟了,漏了几位公子。”房中有人惶惑道。

滕玉意离门最近,忙又打开门,只见花厅里隐约有团朦胧的光线,正是顾宪手中那颗夜明珠发出的。

借着这团光线,她瞧见两名书生模样的人逃窜而来,卢兆安冲在最前头,狼狈不堪呼哧有声,后头便是胡生,看样子也使出了吃奶的劲,紧随在他们后面的,便是顾宪三个。

卢兆安前脚迈进耳房,“顾宪”后脚已经追袭到了胡生背后,卢兆安扭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进来两手把住了房门,欲将胡生和邪祟一起关在门外。

胡生双眼睁大:“卢前辈!”

卢兆安咬了咬牙,再不关门连他也要遭殃,怪就怪胡生自己跑得慢,于是二话不说要掩上门,孰料有人在他屁股后踹了一脚,一下子把他踹回了花厅。

卢兆安跌倒时惊愕回头看,耳室里幽暗若漆,竟不知是谁踹的他,只记得逃命时匆匆一瞥,门口恍惚站着个小娘子,可是那一脚委实太快,他都没看清对方是谁。

容不得他再爬起来,衣领猛地一紧,有人把他整个人大力掼到了地上,而那头的胡生,也被“刘茂”捉住了。

胡生哀嚎一声,明明就差一步就能跑进去了,却被卢公子挡在外头,看来逃不掉了,一定会血溅三尺。忽然从耳房里掷过来一个纸团,一下子砸中了“刘茂”的头冠,“刘茂”表情微变,缓缓松开了手。

紧接着有人跑过来,把胡生往腋下一夹跑入耳房。

“滕娘子这法子好,邪物似乎很怕这符箓卷成的纸团。”

胡生不由喜出望外,救他的是常统领。

常统领一救回胡生,就把房门掩上了,哪知房里又有人战战兢兢道:“等一等,卢公子好像被关在外头了。”

“卢公子?他不是比胡公子先进来吗?”

“像是跑得太急没站稳,不小心又摔了出去。”

常统领一愕,放下胡生道:“那我再出去看看。我身上的符箓都给了人,滕娘子可还有符箓?”

滕玉意在杜庭兰掌心里笔划道:没了。

杜庭兰心知这未必是真话,方才的事别人不知道,她可是瞧在眼里,卢兆安正是被阿玉给踹出去的,阿玉又怎肯把符箓拿出来给卢兆安用。

滕玉意又在杜庭兰手心里飞快写道:千万别出去。

杜庭兰咬了咬唇,阿玉这是要常统领保重自己,不必管卢兆安的死活。

她清清嗓子,试着劝说常统领:“常统领,那‘女鬼’在花厅里,那三个人又像是中了邪,你这时独自出去未必救得了人,没准自己会受伤,横竖世子快回来了,不如再等一等。”

常嵘正有此虑,如果连他也被羁困,郡主这边就群龙无首了,但若是不救卢兆安,传出去难免损及成王府的名声。

因此明知出去必定损兵折将,为着“仁义”二字,也不能坐视不管。

他想了想,将符箓贴到刀刃上:“无妨,今晚这境况不算太糟,好歹滕娘子身上带了青云观的符箓,只要把这符箓贴在刃上,不怕不能全身而退。”

他早年跟随成王夫妇,遇到过不少惊心动魄的异事,虽说近年来长安城太平无虞,但老道长和小世子却从来没闲下来过。

说起小世子,简直如魔星降世,满长安的小儿郎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淘气,偏偏清虚子道长对徒孙爱如珍宝,恨不能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世子白日在道观学书符幻变,回府后也不闲着,不是捉些小鬼小妖来玩,就是在府中挖地掘鼠,光自己一个人玩还不够,还逼着下人跟他一起玩,下人们躲不过去,整天叫苦不迭。

常统领这些年看得多了,也算懂些玄术上的皮毛,他把符箓黏于刀刃上,倾身到门壁后细听,

花厅里先还能听见卢兆安的哀嚎声,刹那间就旷静下来,可能已经落入了怪物手中,再不出去相救就来不及了。

他正要拉开门,门外忽然响起了指甲划过的诡异声响。

众人又惊又怕,那东西又来了!耳房门上不是贴满了符箓么,那东西竟一点都不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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