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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彭玉桂使的暗器正是那黑氅人用过的银丝,我猜蔺承佑也正是因为听了南诏国尸王的典故,才想到用银丝来锯尸邪的獠牙。彭玉桂临死前把这银丝的来历告诉我了。”

程伯神色一凛:“这彭玉桂与那黑氅人有渊源么?“

滕玉意蹙眉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猜彭玉桂也不认识这个黑氅人,不然他不会主动将此事告知我,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重要线索,说不定他与那黑氅人学的是同一宗邪术,查下去准有收获。你马上派人去西市盯着一家叫尤米贵的生铁行,若是看到一个叫庄穆的泼皮,想法子套他的话,当年彭玉桂是从此人手里得到的暗器。一旦有了消息,立即告知我。”

这一等就是一整天,这期间霍丘正式开始教习滕玉意轻功,滕玉意学得极刻苦,因有了火玉灵根汤和桃花剑法打底,较之初学时轻松许多,饶是如此,一天下来一身骨头也险些散架。

程伯傍晚过来回禀,说那家生铁行关着门,别说看到一个叫庄穆的泼皮,连主家都没见到,他已经派人在附近盯梢了,一有风吹草动马上来回禀。

“此外,杜家娘子落在卢兆安处的信件全数取回来了。”

滕玉意拍手叫好:“继续盯着卢兆安,西市那头也绝不能落下,对了,两位小道长在观里么?”

“不在。”程伯道,“听说洛阳的紫极宫举行道家盛典,凡是两京大观都需前去参会,清虚子道长在外云游,世子也抽不出空,青云观只好派两位小道长做代表去洛阳参会了,据说过几日方能回来。”

滕玉意唇边溢出笑意,她可想象不出两个小胖子如何做一观之表。这也就罢了,本来还指望绝圣和弃智帮着取下玄音铃,他们这一走,难道她要找蔺承佑说道此事。

程伯又将一张泥金帖子呈给滕玉意:“户部的刘侍郎做寿,刚才给各府送帖子来了,圣人亲自写了贺表,寿宴设在辋川的别业,说是要宴饮三日,特邀各府的小娘子小郎君前去玩耍。娘子,刘侍郎是当今国舅,此事万万推脱不得。”

滕玉意展开泥金帖子,这位刘国舅先前就是大理寺卿,女儿嫁给圣人后,国舅依旧黾勉从事,不肯居高位、更不肯挟权倚势,圣人多次要赐爵,均被国舅婉辞了,姨父每回提到此事,都称刘公为百官表率。

“阿爷去么?”

“老爷自然是要去的。”程伯笑道,“但滕府女眷只有娘子一个人,恰好赶上百官进京述职,前去拜寿的女眷和小娘子一定不少,娘子还需好好筹备才是。”

“知道了。”滕玉意点点头,暗想阿爷忙着述职未必有闲心理会这些杂事,又补充,“先好好准备寿礼吧。”

程伯欣慰点头,便要告辞离去,滕玉意却又叫住他:“对了程伯,你从库房里送些上好的衣料来,要男子穿的那种。”

程伯只当滕玉意为了方便今后出府行走,要做些自己穿的男子襴袍,应了一声好,自行下去安排。

过不一会程伯带着人回转,滕玉意一瞧,几个托盘里盛放了色彩斑斓的不同衣料,想是来自江南各地。

她指了指宝蓝和赭色的两块衣料,沉声道:“这两色不要。”

程伯心内纳罕,娘子自从到了长安便极为忌惮宝蓝和赭色,哪怕只是府中几位年长的管事穿,也势必令其马上换去。

“是。”他亲自取出那两块布料递给身后的仆从。

滕玉意又补充道:“库房里若还有这两色的布料,统统拿出去赏给阿爷的部下,往后也不要收这两色的布料进府了。”

她挑拣一晌不甚满意:“库房里还有旁的布料么?”

程伯没想到滕玉意对此事这般重视,猛然想起再过半月就是老爷的寿辰,心里闪过一念,娘子该不是想亲自给老爷做衣裳吧。

他喜出望外,颤声说:“库房还有,老奴这就去拿。”

过了片刻,程伯带人抱着布料赶回来,这回全是上等缭绫,另有吴越等地产的异样纹绫纱罗,轻软光洁,抚之如镜。

滕玉意皱了皱眉,这已是难得一见的上品了,但她仍嫌不足,眼下已经仲春了,再过两月就入夏,阿爷每日在军中忙庶务,衣裳穿在身上,自然是越凉爽越好。

依她看,蔺承佑身上那几件就很好,可惜他那是宫里之物,想搜罗都没地方搜罗,听说西市常有异国来的昂贵绢彩,要不到西市去转转?

她想到做到:“这些都不够好,过两日我去西市亲自挑吧,端福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吧,让端福陪我去。顺便再到尤米贵的生铁行附近转转,最好能早些找到线索。”

做完这番安排,滕玉意回院子里沐浴,出来换了一套干净襴衫,只觉得浑身骨头又痛。

学武真不容易啊,她揉着酸疼的肩膀感叹道。

她摸到窗前矮榻前,摊手摊脚一躺,正要□□绒送“美人锤”进来,忽觉小涯剑发起烫来,她一愣,忙又扬声道:“我要睡一会,你们别进来吵我。”

说罢轻轻敲了敲剑柄,低声道:“出来吧。”

小涯先没动静,过了好一会才慢腾腾钻出来,滕玉意一看他的模样就吓了一跳:“你生病了?”

小涯眼窝凹陷,脸颊干巴巴的,绿豆眼本来精光四射,如今又小又无神。

小涯有气无力爬到矮榻上,像滕玉意方才那样摊手摊脚一躺:“你总算想起老夫了。”

滕玉意心里发慌,剑灵也会生病么:“你哪儿不舒服?是不是要喝酒?我这就给你去拿。”

小涯举起一只小手拽住滕玉意的衣袖,微弱地摇头:“没用的,前夜我帮你抵御尸邪和金衣公子,其中一只邪物的福报落到了你头上,我刚才闻过了,你身上的煞气都小了不少,但我就倒霉了,杀死这等邪物最耗灵力,本来一个月供奉我一次即可,这下子提前了,你得赶快给老夫弄胎息羽化水,不然我灵力就没法恢复如初了,快去吧,就在青云观。”

滕玉意一愣,原以为小涯是戏言,想不到竟是真的。

她蹲到榻前焦声道:“非得蔺承佑和绝圣弃智的浴汤水么,别人的成不成?”

小涯困倦得直打呵欠:“不成的,长安城只有他们师兄弟是三清童子身,胡乱弄别人的浴汤只会把老夫的灵力弄弱。”

滕玉意起身焦急踱步,偏偏绝圣和弃智去了洛阳,不然还可以找他们想法子,现在怎么办,无论青云观还是成王府,守备都极为森严,偷是行不通的,难道要当面向蔺承佑讨要他的浴汤?

这样做也太厚颜无耻了,而且即便她讨要,以蔺承佑的性子,不但不会给她,兴许还会狠狠排揎她一通。

“立刻就要么?”

“不能超过三日,你尽快想法子吧。”小涯越说越困倦,头一歪,干脆在榻上打起了呼噜。

滕玉意心内焦灼,在房中团团思量对策,忽然瞥见桌上的泥金帖子,圣人和皇后视蔺承佑如亲子,皇后的阿爷做寿,蔺承佑理当前去贺寿。既然要宴饮三日,想必那辋川的别庄有浴池,要不让绍棠帮她……

***

蔺承佑并不知道有人惦记他的浴汤,从彩凤楼出来,他先是带着俊奴回青云观好好歇了一晚,次日一早送绝圣和弃智上车,叮嘱他们别在道家盛会上丢脸,之后便到大理寺整理案宗,一忙就是一整天,出来时已是傍晚,找了侍从宽奴一问,滕玉意居然还没把玄音铃送还给他。

蔺承佑暗想,有意思,都一整天了,滕玉意怎么也该想起来了吧。

这东西世间仅此一串,本来藏在师尊的百宝箱里,那日他好不容易撬开百宝箱偷出来,打算先借给滕玉意用几日,过后再给阿芝,结果给出去就没影了。

该不是送到青云观去了?正要派宽奴去青云观询问,得知圣人牵挂他,只好先纵马回了宫。

帝后这几日寝食难安,惟恐蔺承佑捉妖时有个闪失,昨日听说已经顺利降服二怪,悬着的心勉强落了地,又得知蔺承佑受了伤,当即派宫里的几位老人和余奉御出宫,一伙人在大理寺堵住了蔺承佑,给他重新包扎上过药才作罢。

饶是如此,皇帝依旧放心不下,蔺承佑一进宫,他便捉住蔺承佑亲自察看伤口,确认没残留妖毒才松了口气。

“你这孩子。”皇后刘冰玉在旁给皇帝递药粉,“师公不在长安,爷娘也不在长安,你说你有个什么闪失,我们该如何是好。”

蔺承佑笑着翻身下榻:“侄儿错了,本想着是些皮外伤,派人报了平安也就够了,本意是不想让长辈担心,哪知反害两位长辈挂怀,都怪侄儿思虑不周,下回必定早些进宫。”

刘冰玉把嘴一努:“昌宜和阿芝知道你进宫,吵了一下午。今晚你就住在宫里,哪也不许去,我让他们准备家伙什,今晚一家人吃点新鲜的。”

蔺承佑知道皇伯母最热衷搜罗天下美食,笑应道:“估计又有好吃的了,侄儿还有一箩筐话要跟两位长辈说呢,伯母赶我走我也不走。”

刘冰玉瞪他一眼,终究掩不住笑容,笑眯眯带着宫婢们走了。

皇帝有心把脸板得紧紧的,奈何在蔺承佑面前慈爱惯了,挥手让宫人下去,沉声道:“今晨大理寺的张庭瑞回禀了一回,案情是说明白了,然而关于捉妖连他也不甚了了,你且把整件事细细说说。”

蔺承佑就将始末缘由说了一遍。

皇帝略一沉吟:“你怀疑这个萼姬有问题?”

蔺承佑颔首:“早在调查彭玉桂一案时,侄儿就觉得此姬说话漏洞百出,那晚金衣公子本来要松口了,这个萼姬突然说起尸邪已死之事,金衣公子受了刺激,才会愤而自戕。要说她无意也说得通,但侄儿总觉得太巧了些。”

皇帝思量着说:“照你说,二怪上月就已经破阵而出,若说彩凤楼没有人帮着遮掩,绝不至于风平浪静。但她一个人能做的毕竟有限,估计另有人主事。”

“侄儿已经安排人在暗地里日夜盯梢萼姬,吩咐他们别打草惊蛇,等到弄明白与萼姬接头的人是谁,再一网打尽不迟。”

皇帝近来为了朝中事夙兴夜寐,眉头隐约可见疲色:“最近进京述职的官员多,各地节度使也——”

这时殿外传来稚嫩的声音:“阿大哥哥来了嘛?”

宫人低声拦阻,皇帝摇头笑叹:“让她们进来吧。”

话音未落,两个身着绮罗的小身影旋风般奔了进来,身后矮身跟着一大群宫女,个个神色紧张,蔺承佑懒洋洋张开双臂,等到昌宜和阿芝跑到跟前,一把将二人拦住:“慢点跑,当心摔着了。”

昌宜瞥见蔺承佑胳膊上的伤,面色一变:“阿大哥哥,你受伤了吗?“

阿芝小心翼翼抚摸上去:“阿兄,你疼不疼?”

“阿兄不疼。”

阿芝清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认真观察蔺承佑的神色,想知道哥哥是不是真不疼。

蔺承佑难得也认真一回,温声叹气道:“阿兄真不疼。”

说着点了点阿芝汗津津的鼻头,又摸了摸昌宜的脑袋,从怀里取出两套从西市萨宝处弄来的小玩意,笑道:“瞧瞧喜不喜欢。”

阿芝脸蛋红扑扑的,高兴得不得了,搂着哥哥的脖子“啵啵啵”亲了好几口,这才张开白胖的手指头接礼物:“阿兄带我玩。”

昌宜到底稳重些,见是一枚浑身黑漆漆的小昆仑奴木偶,好奇地摆弄一晌,把东西凑到皇帝面前:“阿爷你瞧,它连手指头都可以动。”

皇帝慈爱地看着三个孩子,脸上的笑容柔和得像融化开的酪浆,接过玩具仔细看了看,俯身把昌宜抱在怀里:“走吧,去瞧瞧你阿娘晚上弄什么好吃的。”

阿芝心疼哥哥的伤,不让哥哥抱她,蔺承佑便牵着阿芝的手在后头慢慢走。

阿芝兴高采烈高举手中的玩具小人:“后日皇伯母的阿爷做寿,我们可以出宫喽!”

昌宜也在阿爷怀里探出头来:“阿大哥哥听说了吗,云隐书院要开了,趁这回祖父做寿去的女眷多,阿娘要亲自选一批小娘子去云隐书院读书呢。”

蔺承佑边走边听,不知不觉到了廊庑下,迎面吹来一阵薰风,风里有种清淡的香气,他心中一动,暗觉这清幽的味道很熟悉,扭头寻找花树,却不知香气从哪儿飘来的,摘下落在肩头的花瓣瞧了瞧,漫不经心道:“ 云隐书院?”

皇帝在前叹道:“是啊,你阿娘和冰玉当年就是在云隐书院相识的,感觉就是昨日的事,往事如烟啊,一转眼快二十年过去了。这次你伯母极力主张重开女子书院,我也极赞成。正好你爷娘下月回长安接阿芝,趁这机会让你阿娘也出出主意。”

忽然有个小宫人在廊道后头探头探脑,立即有老宫人低喝道:“何人鬼鬼祟祟?”

小黄门战战兢兢趴到地上:“宽奴有话要传给世子殿下。”

蔺承佑一听是“宽奴”,忙道:“估计是大理寺有事找,伯父,我过去瞧瞧。”

到了近前,叫那小黄门起来:“宽奴怎么说?”

“宽奴说,那位王公子没把玄音铃送到青云观去。”

作者有话要说: 筒子们,我颈椎病严重发作,周末在床上躺了两天,本来想把后面的几章存稿也整理了发了,现在不行了,身体一直很强壮,没想到颈椎会突然出毛病,之前有一个月我一口气存了十几万字稿,每天下班回来还在电脑前搞到十二点以后,可能是那个月太拼落下了毛病,这个月工作一忙,症状就加重了。现在头晕想呕,右手发麻,同事不建议我继续伏案工作,先休整一段时间,等症状减轻了再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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