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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花想着,备妥茶水後,便来到後院,看见木工师傅正指挥中年徒弟搬来三个粗木杆,分别比量距离,準备等会儿往下深入土壤固定。
沈花看着他们忙碌的模样,万分抱歉的说:“师傅,我没想到您这麼快就来架设轆轤,抱歉一时之间没有东西可招呼您和大哥……”
黄老师傅挺起精瘦身躯,哈哈一笑,声音既豪爽又浑厚,轰隆隆的宛如春雷。
“女娃这样客气做啥?不用这样费心神,随便泡壶茶让我师徒俩事後止渴便成,要凉的啊,老头不爱喝烫口茶水。”
“已有準备,就放在前头,另外还备了酸梅汤……”
“酸梅汤?”中年徒弟一听,兴奋的停下手裡的工作,有如见着大骨头的亢奋狗儿。
“你这小子真是……”黄老师傅好笑的摇头,“我这徒弟就爱喝酸梅汤,尤其爱把酸梅汤放在凉水裡冷透,说这样特别好喝。”
沈花微微一笑。小宁也爱这样喝。
“呵,女娃笑了呢,瞧,笑起来多好看漂亮。”黄老师傅瞇眼称讚。
从未被人这样称讚的沈花一愣。
好看?漂亮?
她……会漂亮?
沈裡对这样的称讚有许多不解。
她抬手摸摸脸上的伤。
在家裡,她不戴帷帽,黄老师傅一定也看见她脸上的伤痕,为何还称讚她好看呢?还有,黄老师傅与大哥好像与南宫籍一样,不会怕她的伤?
沈花的小动作,黄老师傅看在眼底。
“老头我在四十五岁前,是个流浪江湖的小混混,虽然不敢妄称踏遍五湖四海,但千山万水也该有的,遇见过的人呀事呀物呀,绝对要比城裡人来得更多更广。”
黄老师傅笑了,那笑容让沈花想起寺庙裡的弥勒佛,一双生着许多皱纹、饱经世故的眼,正温和的看着自己。
黄老师傅是想告诉她什麼吗?
黄老师傅继续开口,“还记得在老头二十几岁,流浪到北边之时,遇见一群外貌妖冶俊俏的姑娘少爷,老头原先还喜孜孜的贪看,但看着看着,就发现一桩可怕事儿--原来那些姑娘少爷个个全身上下都是毒呀!指缝裡藏毒药,胸怀裡可摸出毒器,就连发上头饰、裙摆裡、靴子尖,只要能想像到的地方,都能摸出个毒物来,遇上看不惯的人,便送上一把,管他识不识得对方。”
“好恶劣。”
“是呀,真的很恶劣,真亏他们外貌那样好看,但所行之事却是这样毫不讲理又恶毒。经此一事,老头也才明白,人哪,外表漂亮并不代表真正漂亮,要没包藏毒心噁心,那才是真正漂亮呀!老头我第一眼看见女娃,就觉得女娃漂亮美丽咧!”
“师傅……”
“哎呀,女娃可别哭,老头最不会应付女娃子哭了,何况万一我徒弟告诉阿籍,我把你惹哭,那小子肯定会怪罪我怎麼欺侮他的重要……”
沈花赶紧抹去眼角的湿润,有些羞怯地露出笑容。
黄老师傅哈哈一笑,故事说完,回头继续忙碌。
沈花静静站在一边,咀嚼黄老师傅的話,也想到了南宫籍。
黄老师傅是因为见识多广而不在意她的伤,可南宫籍呢?
一直以来,南宫籍望向自己的眼神,不躲不避,未曾流露出任何厌恶,与他相处,就像和小宁相处时那样轻鬆自在,她可以完全忘记自己面容有着殘缺,以为自己是完好如初的。
可,到底在南宫籍眼裡,自己又是何种模样?是否也觉得自己……好看漂亮?
倏地,沈花双眼顿时瞪大,心头惊愕无比。
是、是怎麼了?她、她怎麼有这样的想法?因为黄老师傅的一番話,所以她开始自大起来,认为自己是漂亮的吗?
现实如何她又不是不知晓,拥有殘缺面容的她,只有见识多广的黄老师傅会认为她漂亮美丽吧,何况,就算是未受伤的自己,也没有好看到哪儿去呀。
她太贪心了,是不?只要南宫籍不嫌弃厌恶她的伤,愿意和她谈天说話,她就该懂得满足,又怎能再贪求什麼?
明明知道事实就是如此,但心裡因为“希望南宫籍也觉得自己漂亮”这件事绝对不可能发生,而产生的浓浓失落,又是怎麼回事?
中年徒弟发出开心的欢呼声,沈花双眼一眨,才察觉原来轆轤已经架设完成。
“来,先来试试有无顺手。”黄老师傅把木桶子挂在绳钩上,一边招呼沈花上前,示意她动手试试。
沈花上前握住摇把,往右转动,木轴发出嘎吱嘎吱的转动声,木桶渐渐往井裡落下,直到换了方向转动,才盛着井水升上来。“如何?有没有不顺手的感觉?”
“没有。”
“那就好。”黄老师傅呵呵一笑,“一般来说,架设坚固的轆轤用上十多年都不成问题,不过也免不了发生损伤,倘若真有万一,儘管来找我,千万不要客气。”
“谢谢您。请进去喝茶歇息吧。”
“不急不急……”黄老师傅回头却见自家徒儿蹦蹦跳的难耐模样,摇头失笑,“老头子不急,徒弟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呀,这般毛躁,该如何是好?”
“没关係的,师傅。”
“好吧,女娃都替你说話,就放你一回,先让你进去。”
中年徒弟抓抓脑门,“师父,你呢?”
“老头看看院子裡还有什麼要补强……好了好了,快去吧,这时候才来在乎老头子呀?”
“师傅,您也进去歇息吧,怎麼好意思让您……”
“不必客气,就当作是老头与女娃初次见面的相见礼。”
“这……”沈花犹豫片刻,将棚子底下不知在玩什麼的小宁唤来,“小宁,可以帮小姐带大哥进屋吗?桌上有酸梅汤,替小姐招呼一下好吗?”
小宁点头,与中年徒弟一块去厅堂了,而这头,木工师傅则转至棚子边,绕着小棚子打转,修补了几处地方,加强了结构,接着又修理柴房那容易卡住的门,以及有些摇晃的竹架子。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中年徒弟捧着碗,匆匆跑来後院。
“嗯?”黄老师傅脑袋抬起,望向徒弟。哟,是準备来孝敬他的吗?他的徒弟长大了呢。
黄老师傅把木鎚子塞入腰带,準备接过徒弟的“孝敬品”。“师父,别忘记阿籍老闆交代要告知的事儿呀!”说完,中年徒弟又匆匆跑离了。
黄老师傅举在半空中的手僵住,转往抵在嘴边,轻咳一声。
罢了罢了,他还指望这“见酸梅汤就把师父踹去一边”的徒弟什麼?
不过也多亏傻徒弟提醒,否则他差点忘记有事儿要转告了。
黄老师傅拍拍脑袋。
“瞧我,只记得木工活儿,差点忘记告诉你这事,阿籍要我告诉女娃,最近书坊裡有件事情要解决,所以有好一段时间不会过来,绘画一事得先暂停了。”
沈花愣了一愣,“书坊出事了?”
“好像是印刷的纸张出了问题,详情老头我也不是很清楚。”
“这样呀……”沈花垂下眼。
有一段时间不会见面呀……
她心底的失落,似乎又加深了些。
安静。
安静到她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甚至远处的猫咪叫声,也能一清二楚传入她的耳裡。
以往,在这个时辰,都会有个人哇啦哇啦说着話。
起初对於那道声音,她总是无奈,但不知从哪时开始,她渐渐习惯,并且好喜欢有那道声音、那个人陪伴自己度过午後时间。
习惯真是要不得的东西,当习惯了一个人的陪伴後,在对方没有来的时间裡,竟是这样难熬,心裡彷彿缺了一角,空荡荡的,做事都提不起劲,脑海裡总会想着他现在在忙碌什麼?
想要摆脱他的身影,回归最初的自己,却又捨不得。
沈花停下手裡有一搭没一搭的针线活儿,眼睛转往门外,彷彿下一刻他就会端跳到自家门口。
“已经第二十三日,书坊的事儿,不知解决得如何?希望他能够顺利解决。”沈花自言自语,又发愣半晌,才低头继续绣着花样。
淡蓝丝线在同样淡蓝稠衣的衣摆上来回穿刺,绣着类似八卦状的繁複图样,华而不显,是书院裡一位女夫子订製的。
不到一刻的时间,花样绣不到一半,沈花又停下动作。
她重重呼口气,只觉得心头烦躁,定不下心做这种细緻的工作,干脆搁下绣品,往後院走,打盆水,拍凉了脸,再摸摸早上晒在架上的衣裳是否干透,然後一件件取下来,抱着往屋裡二楼走,进入卧房,一件件摺迭起来。
“最近真的很糟糕呀,心头总是闷闷的,和小宁说話时老是不专心,非得小宁呼喊好几声才会回神,这样的情况一日比一日严重……”
外头隐隐约约传来叫骂声。“你这丫头,给我过来……”
叫骂声逐渐逼近,其中掺杂几道杂乱的叫嚷声,愈来愈近,再然後,大门被重重拍打起来。
“有没有人在?快些出来!快些出来!”
沈花放下手裡衣物,“怎麼回事?”
“嘿,有没有人在?你家丫头闯祸了,还不快出来!”
丫头?
小宁?
小宁不是到外头採花,说要放在南宫籍给她的小瓶子裡吗?
莫非小宁出了事情?
沈花第一次忘记根深柢固的礼教,三步并作两步,匆匆跑下楼,其间还险些绊跤跌倒。
门外,是小宁最怕的那位妇人,她气势汹汹,齜牙咧嘴,手裡抓着哭泣不已的小宁。
到底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