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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天,过了正月还是冷得刺骨。
徐宥在外头耽搁了片刻,身上带了几分寒气,然慈宁宫里温暖如春,乍然入内,一时不适,不由抬手掩面,轻声打了个喷嚏。未及抬头,便听一女子娇柔唤了一声“圣上”,趋近前来服侍。
徐宥放下袖子,微微抬眼,只见站在他身前的女子梳着未嫁少女的发髻,杏眼桃腮,娇媚可人。徐宥略想了想才把这张面孔与他久远记忆中那个歇斯底里的疯妇重合起来。
他脸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钱小姐陪伴太后多日,辛苦了。”他抬手去解玄狐大氅的带子,不露痕迹地避开了钱沁芳殷勤递来的丝帕。
他容色极美,正是介乎于少年的俊秀与青年的英朗之间,微微一笑好似暖人春风将白梅蕊上的清雪融润成了一滴晨露,三分清雅,一分风流,端的是十分绝色。
钱沁芳感觉心扑通一跳,红着脸垂下头来,竟有些手足无措的慌张:“圣上缪赞,服侍太后娘娘是臣女本分。”
她素知安王的皮相是诸皇子之中最为出众的,就连满京城的世家公子也找不出比安王更俊美的来,但她也知道,一个无宠无能,就连封地都在那穷山恶水之地的皇子是不值得她,钱家唯一的嫡女多看一眼的。可谁能想到,造化弄人,这安王竟然有位极九五的一日呢。
钱沁芳手中捏着绣了并蒂莲的丝帕,想要递出去,却又情怯了,只好微垂着头候在一旁。
徐宥待刘福贵为他脱下大氅,方举步往慈宁宫内走,他只作不知自己只一笑就撩拨得别人芳心大乱,依然温和问道:“太后可安好?”
“娘娘这几日忧思郁结,颇有些郁郁寡欢,今日听闻圣上来了,方才精神了些。”钱沁芳鼓起勇气望了徐宥一眼,却正巧徐宥侧目看过来,钱沁芳与他视线一碰,顿时像被猫爪惊了的鱼,慌慌张张沉下水底去了。
钱太后端坐榻上,将这两人的小儿女情态看在眼里,就露出了满意的笑,故意打趣道:“怎么,你们俩还要在门口站多久,莫非是要等芍药的茶?”
徐宥今日穿了月白的常服,偏生钱沁芳也穿了一件月白长袄,一个春兰一个玉树,俱是绮年玉貌,两人站在一起就好比一双璧人。钱太后这话就是打趣他们二人是不是要敬茶。
钱太后和钱家是什么打算,钱沁芳自是清楚明白,钱太后这么一说,她脸上越发滚烫,把头垂得更低了,却又故意微微侧了脸,把自己柔美白皙的颈侧露出来几分,她知道这个角度最是惹人怜惜。
果然,钱沁芳察觉到徐宥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偏生徐宥也不辩解,含笑望了钱沁芳一眼,竟像是默认了一般。待与钱太后见礼落座,才道:“听钱小姐说母后近来有些郁结,还望母后多多宽心,保重身体为是。”
钱太后叹一口气,用帕子擦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当年德文太子走了,就把哀家的心带走了一半,如今先帝也走了,留下哀家孤零零的一个。”想起来自己早逝的儿子,钱太后眼底多了几分情真意切的伤感。
其实先帝这一去,后宫里就是钱太后一家独大,新皇帝又是个温顺的,钱太后的日子过得可比当皇后的时候舒心畅意,把先帝生前的宠妃都压得不敢喘气儿,别提有多威风了。钱太后素喜奢华,若非正值国丧,定要把这慈宁宫装潢得富丽堂皇不可。
便是如此,徐宥也看到慈宁宫的多宝阁上摆了好些稀世珍品,他就认得其中一件玉如意是先帝私库里的东西,因为这玉如意原本是一对,被他母妃砸碎了其中一只,后来就被先帝收走了。
看见自己母妃的旧物落在钱太后手里,徐宥也是八风不动,看着钱太后红光满面的脸,睁着眼说瞎话:“母后节哀,虽然父皇和二哥不在了,但是还有儿子孝顺您。”
钱太后一脸感动地拍拍徐宥的手,露出欣慰笑容。
这母子两个一番作态,倒也十分的母子情深。看得左右侍奉的人都陪着落泪微笑。
钱沁芳适时为座上的少年天子奉上一杯热茶,娇声软语:“圣上请用茶。”
徐宥颔首含笑,落在钱沁芳眼里又是一番芳心大乱,红着脸退到钱太后身后去了。
徐宥很上道地赞了一句:“好茶。”
也不知说的是茶好还是人好。钱太后乐呵呵地:“皇帝要是喜欢,一会子叫人送些到乾清宫去。”
徐宥没有推辞,温声道谢。
钱太后却叹了一口气说:“哀家知道你现在忙着前朝的事,但是后宫里的事也不能再拖了。”
徐宥知道今天的重头戏到了,放下茶盏,一脸头疼道:“母后提醒得极是,只是如今千头万绪,儿子都还没有理清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料理才是,还请母后费心一二。”
“这后宫里的事,哀家虽然也能帮衬着些,但总不如皇后名正言顺,”钱太后试探着道,“皇帝什么时候把你媳妇接进宫来?”
徐宥听着钱太后这与前世一般无二致的话,摇头叹气:“儿子实在是为难。”
“哦?”钱太后挑眉,不解问道:“有何难处?若是可说,就让哀家为你参详参详。”
“唉。”徐宥就叹了一口气,半晌才为难着说道:“实是王妃颜氏怯懦,王府中馈全靠几个内官侍女从旁协助,现如今……”
徐宥继续摇头叹气:“儿子恐怕她难当一国之母的责任。”
听到这话,侍立在旁的钱沁芳顿时把耳朵竖了起来,当初安王无人问津,这个安王妃自然也不被她放在眼里过。她还是刚打听的,才知道,那个颜氏不过是个比皇帝大三岁的老女人罢了。
钱太后也想起来安王妃是个温吞木愣的,说得好听是温良恭俭,说难听就是个会喘气儿的木头桩子。原本两个老实人凑在一处倒也极为匹配,但现在安王已经是九五至尊,那个颜氏,哪里当得起母仪天下?钱太后心中暗笑,没想到徐宥本就对立颜氏为后心存疑虑,当即对自家的打算越发充满信心。
只是目的不能暴露得太明显,钱太后假装劝说:“她毕竟是你的原配发妻,于情于理,也该立后。”
“儿子也知道,只是……”徐宥十分为难,“难道日后宫中大事,也要交给几个奴婢来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