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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
寒气顺着窗棂,一丝丝偷进房内,钻入杨戬的衣衫。
一睁眼,窗纸微明,晨烟犹在,苍白的弦月挂在天际,整个村落还沉浸在睡梦之中。
杨戬松弛下来,才一合眼,却猛地惊醒过来。
他竟是在柏鉴的房间!
床边散落着几颗露凝果,还有一篮子药草,扑鼻芬芳。杨戬正诧异,楼梯上传来脚步声,极轻极缓,若不细听,根本察觉不到那人在慢慢接近。
白珞不会这么小心。
杨戬无声无息的下了地,身形一闪,已经立在了房门之后,屏息静气,等待着那人推门进来。
门扉“吱哑”一响,一双沾满泥土的绣花鞋踏入,见榻上无人,惊讶的抽了口气。
“早啊,王婶。”
杨戬突然出声,吓得那妇人双腿一软,倒退了数步,方才缓过神来。
“杨公子!”王婶脸色发青,“大清早的,你怎么装神弄鬼吓唬老身?”
杨戬冷笑:“哪个是鬼,只怕王婶比我清楚。”
“哎你~”
王婶恼得紧,想说什么又止住了,狠狠瞪了杨戬一眼:“罢罢罢,我是鬼,我们全村都是,杨公子满意了吧?”
她将手里提着的篮子重重往案上一放,转身就走:“要不珞珞临去时交代我看顾你,给你送饭,我才懒得接这个烂差事——落不着好儿不说,还要被人挑些个鼻子眼睛!”
白珞走了?
杨戬的心一紧,追出房门问道:“阿珞去了何处?”
王婶头也不回:“篮子里有留书,请杨公子自己看!”
杨戬急忙回身,果然在篮子的底部翻出一张纸条,上面寥寥数字娟秀小巧:“二哥勿忧。所寻之物,待我去过女娲宫后,当即以奉还。”
白珞竟自己去了唐王山!
杨戬大惊,抬手摄来墨扇,便要化金光而走。岂料才一捏诀,忽然后脑疼痛欲裂,用手一摸,才发觉那里裹着厚厚的纱布。
他是何时受的伤?
昨夜的影像模糊一片,杨戬拼命回忆,但仍旧想不起自己和白珞说了些什么,脑海中黑雾弥漫,像有什么东西在四处冲撞,他不觉胸中气血翻涌,喉间腥甜,来不及以手掩唇,竟一口血喷了出去!
暗红色的液体溅在米色的木头墙壁上,格外刺眼。杨戬才要将它抹去,却发觉几滴血顺着木纹,渗进了板壁深处。
有暗格!
掌中华光一闪,墨扇顷刻化为匕首,杨戬仔细的沿着缝隙将木板撬开,一只文采辉煌的泥塑兔儿爷赫然在内。
这是什么习俗?
杨戬皱眉。他走遍九州,供奉兔儿爷的人家比比皆是,还未曾见过将兔儿爷的塑像放在板壁内封起的。
除非,这兔儿爷见不得人。
杨戬的匕首在指间打了个转,刀尖对准兔儿爷的肚子,猛地戳了下去,只听“噗”的一声,竟没入半寸有余。
它居然不是泥胎!
那触感软而有弹性,似乎有血有肉,唯其双耳轻颤,又好似时时刻刻听着外头的动静,倒宛若活生生的兔子一样。
兔傀儡。
杨戬登时警觉起来,小心翼翼把匕首往回抽,谁知刚一挪动,只觉刀尖巨震,那兔傀儡的伤处霍然迸裂,整个身体漏了气似的瘫软下去,须臾化为一滩脓血,所到之处木板嘶嘶作响,呛人的白烟蒸腾而上,腐蚀力之强,将连墙角堆着的铁质工具都不能幸免!
好毒辣的妖术!
饶是杨戬素来沉稳,心中也不觉后怕。方才他若直接伸手去碰,恐怕此刻一同化掉的,就是杨戬自己的手指。
这绝不可能是柏鉴所为,他无须在房内设陷防备自己,而白珞的修为还不够,唯一的可能性,是有人趁他们祖孙不备,将这只兔傀儡埋藏在内,施法监视柏鉴的一举一动。
不好!
这兔傀儡既然已经曝光,那头控制它的人必然得了消息,那白珞现在的处境就……
杨戬不再迟疑,收了墨扇,也不走楼梯,径从二楼的窗口一跃而下,向着某处疾奔而去。
“为什么二哥不直说要去唐王山的理由呢?他不相信我会答应他么?”白珞喃喃自语。
她胯 | 下的雷兽自然是不能回答的,只有背后靠着的藤箱里“咕咚”一声,像是被路上的石头颠了一下。
真要被他气死了!白珞的胸口闷闷的。
她并非没有怪过杨戬。
那天下午,白珞亲眼见到杨戬默认了姜尚所说的一切,一瞬间怒上心头。她惶恐,她惊惧,她想要切开杨戬的胸膛,好好看看里头那颗心,到底是不是装满了谎言。
然而当白珞踉跄着跑回家,一进门,便看见了柏鉴留下的节仗。
玄铁所铸,金漆红拂,岁月让它的表面漫漶不清,最初的雕花已然被磨得失去了棱角。
柏鉴曾持此节杖力敌蚩尤,也曾将它高高举起、护佑全族,更多的时候,他是威严而慈祥的长者,以身作则,教会白珞什么叫做正直,什么叫做宽恕。
“时穷节乃见。”柏鉴殷殷望着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处,只有患难之际腹背相托,你才会明白谁是你真正的依靠。”
不论杨戬的目的是什么,他都曾在最危急的时刻施以援手,使整个桃渚谷转危为安,更遑论若没有杨戬,白珞早就被咆哮的红河撕成碎片。
生命中最难耐的时刻,是杨戬陪伴在白珞的身边,让她依靠,给她力量,就算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另一个女孩,白珞也觉得那些瞬间弥足珍贵。
“如果这是他内心处最深切的渴望,那我便许他愿望成真。”白珞对自己说。
爷爷已经不在了,可他的教导言犹在耳——人要是太过执拗,就会心魔横生,做下令自己都后悔不已的事情。
他的愿望,我替他实现。他做错的事,我替他弥补。我愿那人能摆脱心魔的纠缠,真真正正拥有自己的人生,而非永远在追悔和崩溃之间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