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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滋啦滋啦的电波声苟延残喘地响着，仿佛消失已久的夏日蝉鸣。
距离人类迎来传说中的末世, 已经过去了两百多年。
肖尧坐在会谈室里, 面前是数张苍老的脸。这些在实验室里鞠躬尽瘁了一辈子的老人沉默地凝视着他, 等待他做出决定。
阳光透过隔离窗照射进来, 在肖尧过于苍白的皮肤上勾勒出一道金色的描边。他瘦削的脊背直挺挺地杵着, 每一节骨骼都填充着不甘。
许久过后, 他动了动手腕, 长长地吐了口气：“行，我接受。”
他是为数不多的、可异质化人类。
他也想活下去。但他不能一个人活下去。
“肖尧。”对面的老人叹息道，“你会成为希望。”
肖尧扯了扯嘴角，轻轻应了一声。
两百多年前, 地球上出现了一次爆发式的生物进化，或者说异质化。
先是极端天气无规律出现，气候反常；接着是地壳运动紊乱, 大陆板块无端断裂，地震、火山爆发、海啸频出；再然后，就是大陆陷落, 沧海桑田, 无数陆地在短短几日内变成浅海，也有许多海沟莫名其妙上升暴露成陆地。
钢筋混凝土筑造的高楼大厦不堪一击。
电力设备被破坏，核电站崩坏泄漏, 淡水水源紧急告罄, 粮食储备急缺, 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面目全非。
更麻烦的是, 气候和地质变化的同时，生物也在发生变化。
仿佛返祖一般的巨大化变异在无数动植物身上发生，随之而来的还有畸形与杂交融合，往后更是有科学难以解释的半石质化、半机械化等生物出现，更有甚者，还发展出了类似于科幻作品中超能力的异质化能力。
人类从食物链顶端掉入谷底。
与顶尖的智慧相对的，是人类极度脆弱的基因链，轻轻一碰就会崩坏。当无数动植物都在这次浩劫中渐渐获得巨大有力的肢体时，人类获得的是千奇百怪、毫无行动力的畸形变异；当昆虫乃至植物获得思考的能力时，人类获得的是许多丧失智力、野兽一般的新生儿。
异质化是整个生物进化的总体趋势。人类的基数大，成功变异的人虽然少，却也是存在的。
然而，这个时代对于异质化人类来说，却并不是什么生存温床。
人类是群居动物，但并不是天生和平的群居动物。当社会秩序在生物异化的挑战下发生崩坏，什么样的事情都有可能出现——首先，“人类”的定义就出现了争议。
畸形的、失去智慧的人类是不是人类？成功发生异变的、巨大化或者发生其他肢体变化的人类，又算不算人类？获得超能力的、重新站到食物链顶端的人类，是否有权利重新定义人类？
总有一部分人试图维系人类之间的纽带，但更多的是异质化人类的夺权、人群与人群的分离割裂。□□在末世的任何阶段都在发生，理由各不相同，有私人情感，也有立场差异。
争端会导致死亡，而这种死亡，从大局上看来，算得上是一场无情的筛选。
这种争斗和筛选，是一场挣扎求生的表演。
在这场挣扎求生的表演中，各种各样的基地诞生了。
陆地和海洋都在发生不可预估的变化，地面上建立的基地很快就会被突如其来的地质变化摧毁，海底的、地下的也都是如此。从地质变化角度来看，地面上建立的基地要相对安全一些；但事实上，无数从江河湖海、陆上和空中袭击而来的巨大生物却成了地面基地更大的威胁。
于是，人类把目光放在了空中。
空中的威胁相对而言要单一一些。避开雷云，避开空中的猎食者，避开海洋和陆地上的杀手，人类能在空中漂浮的岛上获得喘息的机会。
一座座浮岛腾空而起，在进化狂潮中被抛弃的普通人，惶惶然带着微渺的希望离开曾经立足的大地。
浮岛上建立了能源站，开辟了培植食粮的供应站，还有制造淡水的设备，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科研人员的工作条件，为脆弱的人类争取一条活下去的路。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登上空中的岛屿。
能源总共就那么点，时间也总共就那么点，于是大多数基地还是建造成了海陆两用的舰船基地；可以漂泊，也可以偶尔着陆喘息的舰船基地。
然而好景不长。
舰船基地很容易会被攻破。海底疯狂蔓延的藻类、长着吸盘和触手的软体动物，总是会无孔不入地附着到舰船上，附着速度比清理的速度还快——然后一点一点地、眷恋而强势地把舰船拉入海底，困在深渊，破坏和消化，或者让它成为沉没在海底的一口棺材。
狂潮降临的第一百二十八年，所有陆地基地和舰船基地陷落。
狂潮降临的第一百八十九年，第一艘浮岛基地因能源告罄被迫降临海面，成为海上基地；同年五个月后，该基地沉入海底。
在这个轮回里，肖尧出生在狂潮降临后的第二百四十七年，这个时间节点上，人类的浮岛基地总数仅剩十五座，并且全都在能源告罄、濒临沉落的边缘。
对于未发生变异的、十余代都生存在浮岛基地上的普通人来说，这不亚于悬在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倒数十五个数，全部湮灭。
“我们研究了无数方法，异质化仍然是无法彻底掌控的东西。”终生都在实验室里拼命研究的老人，颤着手捂住了脸，“能接受异质化试验的人千里挑一，其中能够成功的更是凤毛麟角……肖尧，只有你，只有你可以成功。”
“您不用说了，我知道。”肖尧淡声应了 ，转头看着窗外，又问道，“异质化后，我可以承受外面的阳光吗？”
基地之外的阳光早就不是曾经温和的模样了。无数未知的辐射和粒子肆意张扬地遍布其所过之处，无差别地灼烧着动植物，是这狂潮之中的筛子之一，筛去无用和脆弱的，留下可以承受阳光的。
“……可以。”老人动了动嘴唇，哑声道，“你会承受着阳光，一直活下去。”
“只要成功，就能省去基地悬浮的能源……节省下来的能源，能够为基地、为人类争取到更多时间……”
狂潮后二百七十二年。
人类所剩浮岛基地十二座，全部集结、锁死成一个巨型浮岛。可异质化人类肖尧接受实验，全身肢体发生巨大化靶向变异，其力量呈几何倍增长——直到足够扛起整个基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