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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珈兰混迹在人群中,打量着贴在城墙上的聘书。

周围男女老少都有,她一个外乡人身处其中,虽是陌生面孔,却也不惹人注目,偶尔有男子会因她的相貌而投来几个轻佻的目光,她也只装作没看见。

聘书大约只是请了个会写字的人写的,字迹并不工整,有几分歪七扭八,幸好陈珈兰还能勉强看懂。

“我看,这聘书八成是没人会接了。”

“可不是嘛,哪有人愿意惹得自己一身腥呢。”

嘀嘀咕咕的交谈声从身后传来,陈珈兰侧头望了一眼,只是几个普通的百姓,却一副仿佛知道天大内情的模样。

怪了,这城里的人怎么都说这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呢。

想起沿路听来的各种议论,陈珈兰盯着纸上的“重金酬谢”四个字,慢慢拢起了秀眉。看来这虽然是一个机会,但事情明显很棘手,还是应该先去了解一下详情才是。

她慢慢退出人群,沿河往城西走去。

清风徐来,吹起她的秀发,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影子,默默思索着目前了解到的一些信息。

罗城虽然号称城,但实际也就这么点大,平时还算太平,一旦谁家出了事,风一吹转眼就能传遍全城。何况这回出的是命案,死的人还死得这般古怪,不被津津有味地念叨几天是不会消停的。

她有心打探,很快就从路人零碎的言语中拼凑出了事件全貌。

死者姓张,出嫁后随夫姓林,人称林张氏。她本是小商户出身,家中仅有一年迈寡母,二人靠卖豆腐度日,却不知如何被林府公子青睐,八抬大轿迎回府做了林家的少奶奶。出嫁半年,听说倒也过得琴瑟和鸣,没多久便怀上了身孕。人们都道她一朝飞上枝头麻雀变作了凤凰,等生下林家未来的继承人,便可安心享福了,不曾想五天前竟从河里发现了这位林家少奶奶的尸体。

这下满城人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这林张氏究竟是自然死亡,还是有人蓄意谋害?又为何会死在这条河里?林府少奶奶莫名失踪,怎么却不见他们府上有动静?

据最先发现的船夫杜乙所说,当日他沿河捞鱼,觉得累了正准备在桥洞底下歇一会儿,谁知才刚进去,木浆便被水草缠住,他用力一挥,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力道从河里拔了起来,才刚出水面,恶臭就扑面而来。他疑心有问题,便掏出火折子点燃往水下一照——一具白花花泡得发肿的尸体,脸埋在水里,一头长发在水中如水草般散开,其中一部分缠上了他的木浆。

这一看吓得杜乙险些魂不附体,强忍着恶心把木浆从头发的纠缠里解下,他拼命划船才从桥洞底下逃了出来,一上岸就腿软,跪在岸边一边喊“来人啊来人啊!”一边吐得昏天黑地。

也是巧,当日正好有衙门里当差的路过,问明详情后便遣人下水捞起了尸体。好事的围观者中有曾见过林张氏的,硬是从那张几乎全非的面目上认出了她,顿时惊呼道:“这不是林府少奶奶么?”

此言一出,震惊四座。

于是报官的报官,通知林府的通知林府,好半天忙活之后才有人想起来林张氏还有一个年迈老母,差人知会了一声,之后便再无人顾及。

官府本立了案,打算彻查此事,谁知才刚要开审,林府就提出撤案,说是家丑不可外扬,许是林张氏与人有私情在外时不慎失足云云,官府顾忌林家权势不愿与之交恶,又因线索指向的薛赖皮据说背后也是有贵人撑腰,最后只以遇害人意外溺水而亡为由草草结案。

看戏的人自是一片嘘声,却也无可奈何。案情本应随着时间流逝而慢慢掩埋,林张氏的孤寡老母却认定女儿是蒙受了不白之冤,又惨遭贼人所害,必须伸张正义,还她一个清白,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击鼓鸣冤。

偏偏按照本朝律例,若是原告与被告不带状师上堂诉讼则无法立案审理,所以张氏几次无功折返,最后不惜变卖家产,只求一位状师愿意出面来给她女儿一个公道。

所以如果要接下这桩差事,唯一需要知道的问题就是——林张氏到底是死于意外还是……人为?

……

陈珈兰整理完思绪的同时,也在一扇陈旧的木门前停下了脚步。

木门上的漆已有些剥落,曾有的一些吉祥云纹也早已被风雨磨平了痕迹,看得出原先也曾富过,而今又是一贫如洗。陈珈兰执起沾满铜锈的门环轻轻叩了叩,木门发出沉闷的回应,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她不疾不徐耐心地继续敲门,惹得周围几户人家都忍不住探出头来张望,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敲张家的门,毕竟邻里几十年,可没听说他们还有可来往的亲戚。

陈珈兰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又敲了数下,见木门依旧巍然不动,便也停了手。

张家隔壁的人家门大开着,里头的人见陈珈兰要走,急忙招了招手。

“姑娘,姑娘等等!你是来找张婶的吧?”

陈珈兰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中年妇人,她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手里还拿着针线,似乎在喊住她之前还在做绣活儿。

摸不清她喊住自己是何用意,陈珈兰走过去问道:“我找她有些事,她不在家么?”

“一早就出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估计这会儿不是在衙门口就是在林府门口呢,近来天天都是这样。”妇人笑道,热情地拉着陈珈兰的手要她坐下,“你就在我这坐一会儿,等等她就回来了。”

“哦,我姓王,你叫我王妈就行了。”

陈珈兰有些不适应她的热情,又想着跟她打听打听张家的事,便顺势坐了下来。

“我看姑娘你不像是本地人,是外地来寻亲的?是张家的亲戚?”王妈显然是个话多的人,看陈珈兰并不抗拒便自顾自同她聊了起来。

“我是张家的……远亲。”陈珈兰眨了眨眼,撒了个一个小小的谎,“正巧路过此地,想起还有这么一门亲眷,便打算过来瞧瞧。”

“只是……”她欲言又止,“我听说最近张家……”

这一句像是说到了王妈的心坎上,她放下针线连声叹气道:“唉,也是造孽哦,张家姑娘那么标致一个人,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当亲闺女疼似的,结果好端端的说没就没了,还去得这么不明不白,让张婶以后一个人可怎么办啊。”

张母老来得女,女儿尚年幼时便死了丈夫,靠自己一人起早贪黑磨豆腐才勉强养活了母女二人,好不容易熬到女儿出嫁,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以为能享享清福过几天松快日子,结果才半年,如花似玉的女儿就死了。

噩耗传来,本就头发半白的张母一下子全白了头,仿佛油尽灯枯般迅速老了下去,唯一支撑她活着的动力就是找出杀害女儿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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