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称心一动, 李承乾就蹙起了眉头:“别动......”
称心心下好笑, 起了心思要逗逗李承乾:“你将我的腿压麻了, 真重。”
李承乾绷着脸不说话, 正郁闷间,那花簪忽然就递到了眼前。此时琵琶曲已经奏了一段时间,那拿着花簪的人多半心里没底, 竟然以极快的速度将簪子脱了手。李承乾下意识地伸手去接,没留神簪尖的一头冲着自己。
李承乾蓦地感觉手上一疼, 小孩子的皮肤很嫩, 一不留神手上就被划出了一道痕迹。
“嘶——”李承乾深吸了口气,猛地捂住了伤处。
称心一把将那簪子攥在了手里, 着急地询问这李承乾的伤势:“疼么?让我瞧瞧。”
就在这时,琵琶声停下了,听得如痴如醉的众人,从美梦中醒过来, 连忙去寻找花簪的下落。
底下的人群渐渐骚动起来,因为他们发现, 花簪的持有者,怀中竟然抱着一个孩子,并且旁若无人地吮吸着那个孩子的手指。
林霜儿此刻被骚动的众人挡住了视线,等她拖曳着长裙走过去, 也愣住了。
拿到簪子的人,竟是个孩子,更荒谬的是, 他此刻怀中还搂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而花簪的得主,正在吮那孩子的手指。
饶是林霜儿这般见多识广的都知,也一时拿捏不准眼下该怎么办。她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问道:“小郎君心中,可有那对子的下联?”
称心这才抬起头看向林霜儿,语气有些冷淡:“若是我对出了下联,可否请林都知将手帕赠与我。”
称心话音刚落,旁边立刻有人不满起来:“嘿,你个小娃娃,我们这么多人都对出了下联,却半点不敢有奢求。你倒好,一上来就唐突林都知。”
李承乾心下也泛起了嘀咕,自己的手都已经这样了,房遗直的脑子里,居然还想着美人的香帕,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只有称心,不论旁人如何议论,他一双眼睛就是盯着林霜儿,旁人都以为,这是被林霜儿的美貌吸引了,可只有直面那种眼神的林霜儿才知道,面前的少年,望向她的眼神没有痴迷,没有狂乱,眼底深处,全都是淡漠的痕迹。
望着那样的眼神,林霜儿莫名地就有些畏惧,她收起了嬉笑怒骂,在众人的注视下,朝称心点了点头。
称心得了保证,这才缓缓地对出了自己的下联:“雨打芭蕉,掉一截,吊一截。”
李承乾忍着疼,间或地还瞪了称心一眼,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下联,实在是太丢脸了。
称心的声音很平静,众人方才被他怪诞的行为吓到,都以为他会对出个惊世奇句,一听是这样平常的句子,便都不客气地笑起来:“还当他有多大能耐,不就是个普通的对子,还不如我对的好呢。”
称心却丝毫不在意那些七嘴八舌的话语,他平静地朝林霜儿伸出了手。
这个动作瞬间就让他变成了众矢之的,霎时间花厅之内群情激愤,一众郎君都在起哄着给林霜儿撑腰:“林都知,他不过就是个孩子,不必较真。”“林都知,你要是把手帕给了他,可得拿出更好的东西给我们。”“林都知,就他那对子对的,实在是太过普通。”“瞧他那样子就不是个会怜香惜玉的,帕子到了他手上,也只是糟蹋而已。”
众人各执一辞,大多数都是在为林霜儿抱不平,或者变着法儿贬损称心。称心也不多言,只是抛出一句:“你答应我的。”
李承乾无奈地摇了摇头,心下忐忑:这木头不会真的看上林霜儿这种庸脂俗粉了吧。
说着他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着林霜儿,左看右看,愣是没觉出她的惊艳之处。
林霜儿也一直盯着称心看,就这样僵持了片刻,她忽然将手里的帕子朝称心递了过去:“既是我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
在一片惋惜声中,称心又收获了许多男子嫉恨的眼神。谁也没有料到,下一刻他就做了个万分讨打的举动。
他竟然拿那手帕,替李承乾把流血的手指缠了起来。雪白的帕子顷刻间便染上了血迹,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信物,却被称心拿来糟蹋。
眼看着林霜儿的拥簇者,就要好好地教训他一顿,称心却依旧面不改色地替李承乾缠着手指。
仿佛世上再没有别的事情,比此事更重要。
李承乾也绝没有想到,称心拿帕子的意图竟然是这个。那帕子上带着一股浓郁的熏香,让李承乾十分不喜地皱眉,可在他心底,却不自觉地透出些欢愉来。
这其中最淡定的,就要数手帕的原主人林霜儿了。称心会有这样的举动,她一点都不奇怪,她无法从称心眼中,捕捉到一丝一毫的悸动,无论是对对子,还是赠帕子,称心都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即便他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林霜儿也不恼,她施施然地走到了七弦琴旁。坐下后,婉转的琴音便从她灵动的指间流泻而出。称心听到琴音,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抬首看了眼正在抚琴的女子。
若说这林都知真有过人之处,除了逢源的能力和调笑的手段,这古琴一项也算得上真才艺。饶是称心曾供职于太常寺,也觉得林霜儿的琴技,并不输于寺中人。
窝在称心怀中的李承乾,自然敏锐地察觉到了身旁人的变化,他轻哼道:“这琴声,倒像跟人在倾诉似的。”
话音刚落,就听左手边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笑道:“小孩儿懂什么,没看见林都知脸上的笑么,她分明就是高兴。”
称心闻言,抬眼朝林霜儿看过去,果真见她嘴角上扬,一副喜悦的模样,就连眉头,也全然舒展开来,没有半丝忧愁。
称心诧异地挑了挑眉,并没有与左邻争辩,而是默默地聆听着那琴音,也不知过了多久,厅中诸客开始骚动起来。
只见四五名女子,从帷幔后走出来,这些女子在李承乾看来,长相也不比林霜儿差,甚至有些比她长得更为出色。
那些女子走到人群之中,开始轮番地给客人灌酒。称心和李承乾左右的宾客,都已经被灌得晕头转向。花厅之内顿时嘈杂起来,大部分人的心思都已经不在林霜儿身上了。不少宾客,都已领着后来的娘子,回房去了。
等喧闹声过去,称心才发现,原本百人的花厅里,已经不剩几个人了,林霜儿的琴声,却一直没有停下。
这时,入场时站在门边收钱的鸨母,又捧着托盘出现在了花厅之中:“各位,如今已入夜,若是还想再听霜儿演奏,这钱嘛......”鸨母笑得意味深长,称心一下子便领悟了,这就是第二道坎。大多数来平康坊的男人,即便面上看起来一本正经,实际上都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
征服都知固然是一件极富成就感的事。但谁都知道,今晚能被林霜儿奉为座上宾的就只有一人,可难不成,求不到林霜儿,生理需求就不解决了?
当然不是。正是因为要解决,所以方才那些后补的娘子出场时,才会有那么多郎君随之而去。
不管是对自己并无自信的,还是失却了耐心心急火燎的,都总有去处。
这就是平康坊,本质上南曲、中曲、北曲,除了格调和嫖/资,并没有什么不同。
称心看了眼李承乾被裹起来的手,刚想起身离去,就被李承乾摁住了。
称心不明所以地问道:“怎么?”
李承乾指了指鸨母手中的托盘:“给钱。那都知弹得还挺有意思的。”
这下子,轮到称心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瞧着李承乾。他听见怀里的人儿嘀咕道:“怎么,就许你欣赏人家,不许我也欣赏欣赏。”
称心无奈地叹了口气,掏出钱袋子投在那托盘里,望着鸨母笑靥如花地离去。
等鸨母绕了一周下来,称心才发现整个花厅都空了,肯继续付钱的不足十人。
鸨母收好了钱,将托盘交给一位装束与林霜儿相仿的年轻女子。那女子掂了掂托盘,嗤笑道:“霜儿姐,你瞧瞧,就留了这么些人,我瞧着你这都知的名头也是名不副实啊......”见林霜儿只顾抚着琴不搭理自己,那女子的娇笑带上了一丝恨意:“不过今夜,霜儿姐便可以大赚一笔了,毕竟今日霜儿姐可是初次承欢......”
此话一出,原本留在花厅之中,还有些犹疑的郎君,立刻打起了精神,个个都开始环顾四周,暗地里摩拳擦掌打量着自己的对手。
称心心下一颤,原来这“座上宾”的含义,实际上是找一个人买去林霜儿的初夜权。到了这个时候,娘子们往往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只能听任价高者得,即便名头响如林霜儿也不例外。
果然,鸨母让年轻女子拿着托盘,自己便走近林霜儿,高声道:“众位留了下来,想必也知道,今夜只有一位能够被霜儿奉为座上宾,而这个人选,我曾答应过霜儿,要让她自己挑选。”
这话说得太过冠冕堂皇,让称心和李承乾齐齐皱起了眉头。
林霜儿的琴声也适时停了下来,她目光平静地扫过所剩无几的花厅,开口道:“霜儿只有一个问题,敢问诸位,方才霜儿奏曲时,都奏了哪些曲子?”
众人都愣住了,在座所有的郎君,都没有料到,一向以放得开闻名的林都知,会问了这么一个正儿八经的问题。
这岂止是正儿八经,简直是不通情理。
谁都知道,来到花厅的人,绝不是来听曲儿的。他们大多怀揣着各自的目的,有些是为猎奇而来,有些是来找乐子,有些就是冲着林霜儿的肉/体来的,但无论是哪一种,里头绝对找不出一个认真听曲子的人。
真要听曲子,为何不去茶楼琴馆,而要来这烟花之地呢?
鸨母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她狠狠地剜了林霜儿一眼,语气生硬地强笑道:“诸位,霜儿是开玩笑的。”说着,她狠狠地掐了一把林霜儿的手臂,面上却丝毫不显,仍旧笑道:“霜儿,快些换题。”
这一次,鸨母的语气中,已经隐隐地含了警告的意味。
林霜儿咬了咬牙,像鼓足了勇气一般,朗声道:“我只有这一个问题,诸位若是能答得上来,我林霜儿甘愿委身于他。”
此话一出,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将众位郎君的心思炸得无所遁形。然而即便是这样,花厅内还是静悄悄的。
那个问题,注定了没有郎君能够回答上来,或者说,根本没有人将这个问题当真。
果不其然,下一刻鸨母便坐不住了,她急哄哄地瞧着厅中神态各异的郎君,一个巴掌扬上去,却终究是没有落下来。
巴掌打在脸上,可就卖不出好价钱了。
因而她只能偷着掐林霜儿,林霜儿疼狠了,只能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李承乾冷眼看着这一场闹剧,忽然回头看向身后的称心:“你方才听清了么?”
称心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方才顾着给你包扎,没听仔细。”
李承乾又把头扭了回去,林霜儿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众人都有种预感,再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妥协。
看见林霜儿被这般□□,李承乾终于忍不住了。他见左右没人留意他,便冲称心道:“ 你去应那林霜儿的话,我说,你转述。”
称心闻言,刚含进去的一口茶险些喷出来。他目光诡异地看着李承乾,却听他道:“林霜儿所奏之曲,第一曲是《关雎》,第二曲是《鹿鸣》,第三曲是《长清》,第四曲是《捣衣》。”
说罢,李承乾推了推称心,称心只好起身替林霜儿解围。怎料那鸨母见称心还是个孩子,登时冷笑起来:“小郎君,不是我说,今日这样的场合,你们合该是进不来的,能让你们进场子,就已经是破例了。如今夜深,你们也该回家找阿娘去了。”
一席话,连嘲带讽地说得当真不客气。在场所有人都笑出声来,除了林霜儿。
她就像抓住了最后半截救命稻草一般,不管不顾地应道:“这位郎君说的是对的,我方才所奏确为四曲,也的的确确就是《关雎》、《鹿鸣》、《长清》和《捣衣》。”
鸨母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难看,她哪能不明白,林霜儿说对,是因为那两位不知谁家的小郎君,就算真的与他们共度一夜,也不会发生什么。
恰恰鸨母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认不清眼前状况的人。若是个聪明的,今夜便会寻个高门大户傍着,把人哄好了没准明儿一早就能被赎回府去;若再有些手段,一朝成了侍妾,便更是飞上枝头了。
偏偏大多数娘子都弄不清状况,总爱弄些文绉绉的考核方式,最后能被选中的,大多都是那些穷酸却俊朗的书生。像这种状况,鸨母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娘子还得继续留下来给她挣钱。即便这一晚上赚得少了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鸨母也会勉强应允。
可今天林霜儿这副模样,着实入不了鸨母的眼,半截身子都没入泥沼里了,还硬要装着出淤泥而不染。
有意思么?早晚有一天还不是得认命。鸨母撇了撇嘴,很是不屑。
称心听见鸨母薄凉的声音:“这‘求其元 ’可是要给钱的。两位要是出得起,让霜儿陪你们一夜,也未尝不可。不过......”她眼神暧昧地扫了称心一眼,又划过他身侧的李承乾:“你们这样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啊。”
望着鸨母暧昧的眼神落在李承乾身上,称心格外不自在。他抬手将沉甸甸的钱袋子搁在鸨母手中,平静道:“这些够了么?”
鸨母感受着掌中的重量,有些怀疑地瞧着称心,急忙将钱袋子翻转过来仔细一瞧,脸色忽然就变了。
原本一张臭脸笑得格外灿烂:“够了,够了,霜儿,还不赶紧陪两位小郎君到房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