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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六十七平生之意
福缘巷,范府。
云川一口饮尽杯中清茶,打量着范府的后园。
白墙青瓦,乌沉桐木,修竹翠柏,寒石细泉。
整个后园将素简清淡为美之道发挥的淋漓尽致,使得这夏末的阳光都仿佛清凉了三分。
云川轻轻挪动了一下跪坐的姿势,一股酸痛从腰腿上传来,心中不禁默默的再次问候了一句展昭的大爷。
而此时,范仲淹一身常服,做在云川对面,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
眉目锋锐,润鼻薄唇,一身文士青袍,但衣袖腰身等处,却又一把将宽袍阔袖悉数裁掉,利落的束收起来。腰间也并未配有时下文人常配的玉珏或者折扇,甚至也没有佩剑,而是配了一柄雁翎刀。
剑乃君子之器,刀却是杀伐之物。本朝素抑武功,便是寻常武将,平日也均是佩剑,满朝文武士大夫,从未见如她这般随身佩刀以为装饰的。
而这雁翎刀的杀伐之意,却似乎并未有损她眉间眼角的文气。她的眸中有着隐隐光华,每一流动,就让范仲淹不由自主的想起长定关城北那陋室之中,雪藏的二百余册《沧浪堂文稿》第三卷。
《论君权》、《论仁政》、《论司法》、《论战争》、《论经济》、《论农商》。每一册,仿佛都若打开了一整个完整又全新的天地寰宇,令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横波三**,脱去九霄天。
但尽平生意,千古一梦还。
这一首五绝,被眼前的这个年轻人题写在了那《沧浪堂文稿》第三卷的封箱之上。
只区区二十个字,乾坤肱骨之志荡人胸臆,磅礴浩瀚之气滚滚而来。
范仲淹眼见着云川将面前的一整壶茶饮得一滴不剩,温和笑道:“雁回觉得这雪芽如何?”
云川放下茶杯,眨了眨眼,煞有介事道:“十分不错!”
范仲淹道:“此茶乃永叔所赠。这雪芽是他家乡所产,市井之间十分稀少,味道颇是绝妙。”
云川砸吧了砸吧嘴,倒吸口了气,颇有些惋惜的看着手中已经饮干的茶杯:“这茶……很贵么?”
范仲淹一怔之下,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云川方才那句“十分不错”,却不过是跟他客套,全未喝出此茶有何特别之处,不由十分惊讶的看她。
此茶他平日素舍不得引用,今日特意吩咐老仆拿出来待客。却不成想这客人却是半分不解雅意之人。
云川倒是毫不尴尬,厚着脸皮道:“不瞒范大人,云某小时候师门里穷得很,饭都吃不起,茶这东西实在是一窍不通。所以云某是个俗人,这比起茶呢,云某实在是对肉更感兴趣些。街边茶摊和顶级绝品,在云某的口中实在是喝不出什么区别来的。范大人这次可是暴殄天物了。”
范仲淹先是讶异万分,随即不由畅声笑道:“哈哈,雁回当真是个妙人!”他看着眼前这个锋锐如刀的年轻人,捋了捋长须,“雁回说笑了。沧浪堂主人,名动文坛士林,眼光才略,无不精绝,又如何会是个俗人?”
云川等着范府的仆人上来续过了茶,这才挑眉道:“范大人,沧浪堂主人,本就是个俗人。平日操心的是柴米油盐、田亩税收;平日喜欢的是红烧蹄髈、艳情话本,风雅之事,还是留给风雅之人罢!”
范仲淹这次却不再惊讶了,他目光蕴含着久历世事、宦海浮沉的沧桑,凝定沉静的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似乎是要看破她的锋利、嚣张、轻狂、不羁之下,到底是何样的本心。
良久,他微叹一声,低声吟道:“横波三**,脱去九霄天。但尽平生意,千古一梦还……但尽平生意,千古一梦还。”
云川听到范仲淹念出自己题在《沧浪堂文稿》第三卷封箱上的诗,双眸微垂。
但尽平生意,千古一梦还。
她忽然发现,当初一挥而就写下这两句诗时,那毫无所惧之心,是如此无知而无畏。而陈州血枯症发作那夜之后,她又犹疑起来,不知从今以后是否能够秉持初心如一。
“能写出如此磅礴浩瀚,乾坤独擎的词句,雁回又何必自谦?老夫今日请雁回过府,只是想请教雁回一事。”范仲淹缓缓道。
以范仲淹此时身份地位,能用“请教”二字,实是没有将云川当做一个年轻后辈。
而云川却丝毫没有感到荣幸或者不安。
她坐直了身体,静静的看着范仲淹,等待着他的下文 。
“但尽平生意,千古一梦还……不知,雁回的平生意,可是什么?”范仲淹一字一句问道。
云川眨了眨双眼,唇角微挑,“云某的平生意,范大人,不是看过了么?若非如此,范大人今日,又何必邀云某过府呢?”
云川此言一出,园子里瞬间沉默下来。
良久,范仲淹轻轻的从怀中拿出一本书放在云川面前。
《论君权》。
“雁回,你可知这本书若是流传出去,会引出多大的风波是非吗?”范仲淹目光沉沉的看着云川。
“知道。可范大人您看了,不也不仅没烧了它,反而却千里迢迢从长定边城,将它带回了汴京是非之地么?”云川双眉高挑,“管仲、商鞅、李斯、诸葛、魏征,又有哪一人,引出的不是滔天是非?”
范仲淹一滞,他不成想云川的所图竟如此之大。可转念一想此书中的内容,不由顿了顿,苦笑道:“雁回这话若是别人听了,必当雁回乃是狂妄无状之徒。”
“可范大人,您知道云某不是,这便够了。云某将这二百余卷书留在长定边城,就是为了让您明了云某并非狂妄无状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