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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七十四曙色危旌
九月二十。
鄜延路,甘泉。
甘泉县位于鄜延路南,正临洛水之上。沿洛水而下二百余里,便是鄜州路第一重镇,洛川。
而洛水河道在甘泉转道西北,逆流而上三百余里,便是保安军所在。若从甘泉快马向北而出,一日时分,便可到达鄜延路第一重镇,此时宋夏兵锋同时剑指之处——延州。
延州城临近延川、宜川、洛水三条重要水道,故而得得延州者,可得整个鄜延路。
延州城西不到五十里外,便是延川、宜川、洛水三条重要水道的交汇之处,人称:三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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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三川口南二百余里的甘泉县府衙内,却是人心惶惶。
甘泉县知县章逄坐在县衙内,一手捂着腮帮子,糟心的听着手下的王捕头禀报。
“大人,雕阴山那群贼配军又来县城了!刚才在城西的酒楼连吃带砸,还打伤了李掌柜。现在他们一伙四十几个,全跑去了城南的春玉院了,刚才里面的龟公被打得浑身是伤,跑来县衙门口,求大人派兄弟们去将那群贼配军赶走。否则怕是整个春玉院又要出几桩人命官司了!”
章逄听着,只觉得自打来了甘泉县就因为上火疼痛了四个月的牙立马更疼了。
他四个月前因为在长定关政绩卓著,被时任知永兴军州事的范仲淹拔擢为甘泉县知县。甘泉乃是上县,范仲淹的原本打算是让他在甘泉做上三年知县,只要能将甘泉县治理得当,有上长定关治下民生的模样,便举荐他为洛川知州。
只是自从他来了这甘泉县,莫说做出几分长定关的模样,他就没有哪天过得消停的。
全因城外雕阴山上驻扎的那一窝流氓无赖强盗土匪!
那窝流氓无赖强盗土匪三天两头跑到他这甘泉县城里来,下馆子、买货物、逛窑.子。
这本当好事。
按照他在长定关六年县令干下来所长的见识,但凡有人在他地头上花钱下馆子、买货物、逛窑.子,那就是他的衣食父母!
可问题是,这群混账王八羔子下馆子、买货物、逛窑.子,却不愿意花一个铜板!
天地良心!他见过无耻到吃饭不给钱的,见过无耻到买货不给钱的,可他还真是头一次见识无耻到嫖姑娘不给钱的!
白吃白拿就算了,还要白嫖!
这还不算,这群无耻败类每次来去,闯入平民商贾之家如入无人之境,但凡见得值钱事物,不论金银珠宝还是牲口耕牛,只要入了他们的眼,便会半件不剩,全数“借”走。还次次耀武扬威,动辄打伤商贾平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别看他章逄是一介文官,可也决不是吃素的。
想当初他都能在长定关这种虎狼遍地**满营的地方干足六年知县还能活蹦乱跳,没被西贼**没被刺客吓死没被云川玩死,早练出了一身油盐不进水火不侵的绝世神功!要是换做别的流氓无赖强盗土匪,他早带着一群厢军衙役杀上雕阴山,砍瓜切菜全数剁了喂狗!
可偏偏,雕阴山上的那个强盗土匪窝门口,挂着一面大旗,红底黑边,两个大字:
骁翼。
这群白吃白拿还白嫖的流氓无赖强盗土匪,正是朝廷的堂堂禁军,骁翼军第三军。
只怕他前脚带人杀上雕阴山砍瓜切菜,后脚就得被当成聚众谋反的乱臣贼子满门抄斩!
章知县很郁卒。
骁翼军很得意。
自从今年年初骁翼军指挥使宋世喜羊角风发作死在了春玉院头牌白牡丹的床上,彻底失了管束以后,原本就军纪涣散不堪的骁翼第三军更是变本加厉的祸害地方。
整整四个月,章逄是软的硬的,明的暗的,各种招数,但凡他能想出来的是悉数用尽。但是奈何只要他还不想**,就不能杀上雕阴山,不能杀上雕阴山,就拿这群批着朝廷禁军皮的流氓无赖强盗土匪没有半分办法。
一来二去,雕阴山上的骁翼军是没有半分收敛,章大人口中的后槽牙是疼得一天天更厉害了。
眼见着站在堂下气得火冒三丈的王捕头,章逄只觉得自己这官做得实在是暗无天日生不如死!
而就在此时,就见一个皂吏风风火火的冲进了大堂,手上还捧着这朝廷传喻的封匣。
“大、大、大、大……大人!!”那皂吏一路狂奔进来,“朝、朝廷、抵报!”
章逄有气无力的挥挥手,训道:“抵报就抵报!慌慌张张做什么?何事说来!”
那皂吏见自家大人脸色铁青双眼发紫、是出气多入气少,离得道升仙也就差那么一步,登时收敛了声息,支支吾吾道:“嗯……嗯……这不是要打仗么?朝廷给骁翼军新派了个都虞候过来,说是今日便到军中……好像叫云……云什么来着……”
那皂吏嘬着牙花子死命的想,却见自家捂着腮帮子的大人一听这姓,已经胖成一个球的身子登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蹿了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云什么?云什么?!”
那皂吏被吓得不轻,差点咬到舌头,“云云云云云云……云……云……云川!对!就叫云川!”
章逄一听,双眼登时放光彷如黄鼠狼见到了鸡,几乎一窜三张高,狂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天不亡我章逄!天不亡我!”
他狂笑着一把拎住王捕头的衣襟,“王捕头!快!快!把所有捕快皂吏都给本县集合起来!就现在,立刻!”
王捕头见素来行事慢半拍的自己大人狂笑乱跳犹如得了失心疯,吓得不轻,一把赶紧抱紧自家大人的腿,“大人!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章逄长出一口气,一手叉腰,一手直指春玉院的方向,豪言壮语字字掷地有声:“骁翼军这群王八孙子们!不是流氓无赖吗?!不是强盗土匪吗?!**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流氓无赖强盗土匪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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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阴山。
骁翼军第三军驻营地。
云川单人独骑策马立于营地之外,看着营地大门,嫌弃的砸吧砸吧嘴,“啧啧啧,操他娘!”
但见营地外围木栅显然至少有年余未曾修葺,风吹日晒,基部霉烂,甚至已经有几根营门附近的木柱倒塌。
时近正午,左右两座望楼上,没有一个鹰眼哨卫,一杆番号军旗被护栏插在望楼扶手上,脏兮兮破烂烂的垂着,隐约还能认出上面的“骁翼”二字。
而营门两侧原本的左右执勤戍卫,此时好歹算是没都消失,好歹给她剩下了一个——此时正躲在望楼的阴影下,四仰八叉呼呼大睡得正熟。
云川策马大步流星闯营而入之时,竟是连个跳出来拦她的兵卒都未曾有。
她立马往营中放眼一望,发现莫说是营门,整个营内也没有半队巡营的人马,跟不用说鹰眼戍卫了。倒是有不少士卒出入营帐,各个没精打采,军服油腻邋遢,铠甲更是未着,甚至还有一身酒味睡眼迷蒙,显然是宿醉未醒的。有士卒发现她一个生面孔策马闯营,竟然是事不关己毫不关心的瞥她一眼,随即扬长而去全做未见。而侧耳听去,就能听见无数营帐里传来大呼小叫的聚赌之声。
跟不用提整个营寨久未修葺、破破烂烂,乍眼看去,简直跟陈州饥荒时城外的流民营地没有半分区别。
军纪全无,操练全无,阶级全无,营防全无。
这那里是个军营?想当年她长定军辖下,哪就怕是个最怂最窝囊最不成气的土匪窝,也比这骁翼军来得更像军营!
“啧啧啧,操他祖宗啊!”在意识到自己这个新任都虞候麾下的三千骁翼军第三军到底烂到何等地步以后,云川的问候对象从整个宣台的娘升级到了整个宣台的祖宗。
这次举兵西夏,虽说是调发十万禁军随征宣台,但其实真正从开封京城出发的,只有驻扎在京中的天武、骁胜等共三万人马。而剩下的七万,包括云翼、龙卫、雄武、振武、宣毅、保捷,骁翼,则是分部驻扎于河东路、永兴军路、秦凤路三路,须由各自驻地,拔营前往鄜延路。而其中的龙卫、骁翼两军,原本就在鄜延路内,连调发都免了。
天武军乃是禁军上四军,精锐中的精锐,军中颇多皆是武将世家子弟,各个眼睛都长在头顶上。展昭本就是殿前的都指挥副使,正四品的阶级,武官之中,品阶已是极高,又常年开封府供职,在京中颇有威信,是以此次皇帝赵祯直接御批,令他为天武军第二军的指挥使。
而云川因为在长定关西军中摸爬滚打多年,是以皇帝与宣台一致同意由她统御西军出身的班底。只是也不知主帅范仲淹和副帅种世衡韩琦这次是安得什么心思,大笔一挥三个人一致同意把云川打发来了这骁翼军。
一句话将范仲淹、种世衡、韩琦三位朝廷重臣的祖宗问候了一遍之后,云川满意的砸吧砸吧嘴,随手一捞,就拎起一个骂骂咧咧路过她马侧的军卒。那人垂头丧气骂着贼老天害他输钱,显然是刚在哪个营帐的盘口里赌输了,这会出来冲晦气的。
那人走路到一半,忽然被人如小鸡仔般一手拎起前襟,登时大怒,张口便是狂骂:“直娘贼,哪个没□□的敢……”
只听“卡啦”一声,他话说到一半,立时变成一声呜咽的惨呼,随即没了声响。
云川一手拎着他的前襟衣领子,抬了抬下巴,“啧啧,现在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但凡有半个字令本将不满意,本将刚才怎么卸掉你的下巴,待会就能怎么卸断你的脖子,明白没?”
那人在骁翼军第三军混了五年,平日里仗着禁军身份、横行乡里,哪里吃过这等亏?此时大怒,反手就要去撕扯云川衣襟,却只听得又是“卡啦”一声,云川抬手,就将他一只胳膊生生拧脱,随即嫌弃的道:“明白没”
那人断臂的剧痛之下,哪里还顾得上回话,全身只顾哆哆嗦嗦的发抖打颤。
云川哪有这等耐心?抬手又是“卡啦”一下,竟是将他另一只胳膊也生生卸了下来,不耐烦道:“听明白没?”
这一下,那军卒连哆嗦也不敢了,剧痛之下脸色惨白的看着云川,浑身颤栗犹如见到了阎王恶鬼一般,缩着脖子战战兢兢的点了点头,生怕慢了半分,下一声“卡啦”就会从自己的脖子上传来。
云川见他终于点头,满意的抬手一拧,将他被拉脱的下巴接了回去,问道:“听说你们军都指挥使宋世喜几个月前死在一个窑.姐儿床上了。那之后,你们营中由谁主事?”
“回、回、回大王……”那可怜的军卒按照本能选择了最合适的称呼,“是、是、是……是薛……薛营头……”
“哦!”云川点了点头,“那你去把他给本将叫来。”
云川一句话,那军卒却哆嗦的更厉害了,“大、大、大、大王……薛、薛营头他、他……他不在……”
云川皱眉,抽了抽鼻子,不耐烦道:“去哪了?”
“去、去、去……和、和几十个弟兄,去甘、甘泉县城里,吃、吃饭、嫖、嫖.妓去了……”那军卒全身打颤,生怕眼前这为大王一个不高兴便抬手拧断自己脖子。
“操.他.娘,几十个人一起去嫖.妓?甘泉县的青楼是有多大啊?姑娘够他们分嘛?”云川瞪大了双眼,满脸疑惑,竟似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他、他们……他们几个人分一个……”那军卒结结巴巴道。
“**!你们口味不一般啊!不错不错!有前途!”云川点头嘉许。
谁知她凶神恶煞还好,她这一点头嘉许,那军卒却哆嗦得更是犹如筛糠。云川片刻就闻到一阵骚臭,低头一看,竟是这军卒哆嗦着尿了裤子。
云川皱眉,无比嫌弃的看了看他,满面疑惑不解的问:“噫!我说,本将有那么吓人吗?”
“不、不、不、不……不吓、吓人……”那军卒只觉得云川此时只怕已经准备好了要拧断自己的脖子,死命的将脖子往回缩,却被云川如鸡仔一般拎在半空,挣扎的徒劳无功。
云川被熏得头疼,伸手把他拎得离自己远了几分,这才问道:“那你们现在在营中的军官谁是管事的?”
“是、是……小薛都头,薛、薛营头的侄子……”那军卒徒劳的挥动四肢,试图抓住一点东西,却徒然间只觉身子一轻,竟是整个人被云川甩了出去。
“那就去找他,跟他说,枢密都承旨、新任骁翼军军都虞候云川就任,让他立刻集合骁翼军第三军全军人马,校场集结。一盏茶后,本将要升帐!全军所有都头以上阶级武官,少了一个,军法处置。”
眼见着那军卒逃命一般飞奔而去,腿脚此时却是利落得很,云川嘬了嘬牙花子,转身打量着整座大营,随即认准了大帐所在,策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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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军卒这边也顾不得两只被卸脱的胳膊,连滚带爬的狂奔过半座营寨,一股脑的钻进一个较大的军帐。
军帐里面密密麻麻的整整聚了二百来号人,分作三四堆,各个双眼赤红,狂呼懒滥喊。竟是在营中肆无忌惮公开聚赌,整个营帐里汗臭味、脚臭味、酒臭味混合在一起,销魂无比。而这些赌性正盛的军卒们哪里管得这些,各个人贴人挤在一处。
“小!”
“大!”
“大!”
“小!”
“豹子!”
那军卒拼尽全力挤开前面诸人,不要命似的挤到正中一个赌桌之前,身形一扑便跪到一个赤着上身的汉子身前,哭喊道:“薛、薛都头,外、外面有个煞神……说、说什么是新任的……都虞候!传都头您集合全军……说、说是要升帐!”
那薛都头此时连赢了五局,赌桌上早已杀红了眼,哪里还听得到这军卒战战兢兢的哭诉。一脚将他踹开,转身将一贯钱“啪”的用力拍在赌桌上,大吼道:“堵大!”
“都头!薛……薛都头!”
“滚!晦气!”
“小!”
“小!”
“薛都头……拖不得啊!那位可真是个煞神啊……!”
“操**一会再说!老子就不信翻不了盘!”
“大!堵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