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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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孩子在身边待不了多久,里奥在下午时为孩子洗了一次澡。这或许是自己唯一一次为他洗澡。那具小小的身体舒舒服服地泡在温水里,里奥摸着他瘦弱的四肢和躯干,想到他还不如集市上贩卖的一块肉大,比一整只猪腿肉还要小。他从没接近过这样小的孩子,他柔弱又无助,不愿啼哭,连眼睛也不愿睁开,只管一意孤行地睡着,醒了就像小兽一样吸吮奶水,直到喝饱了才放手。
夜晚到来时,婴儿喝饱了奶水,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从黄昏到傍晚,里奥从未让孩子离开过怀抱。看着太阳落山,看着天色渐暗,看着星辰满天。街道愈发安静,家家户户的灯火逐一灭了。
孩子在睡梦中动了动,小小的嘴唇咕哝了一下。里奥看着他笑了,笑容却很快被焦虑替代。
阿尔维斯在一旁等着,他说不出口让里奥把孩子给他,说不出再不送可能就来不及了,里奥拿起孩子细弱的胳膊,亲吻那像肉团一样攥在一起的小手,亲吻他光洁的额头和眉骨。
他们谁也不说话。阿尔维斯不敢开口,里奥也始终沉默。一旦说话,眼泪就会滚出来,他就会泣不成声。他不应当那样做,送走孩子已经是怀孕之初就已决定的事,他不应在这时感情用事。
但决定不能阻止他难过。里奥的胳膊早就酸了,手臂开始发痛。弓箭不会有这样的重量,佩剑也不会这样沉重。他必须抱着孩子,不愿想象这团软软的、带着温暖体温的小东西被送走后,他空虚的臂弯可以被什么东西填满。
他的孩子。
这甚至都与罗纳尔多无关了,在孩子还没见到父亲之前,他只属于自己。里奥后悔自己曾与孩子有过那样多交流,他并非有意,那只是出于本能反应,如果他不在马车忽然颠簸时对他说“吓到你了吗,宝贝”,如果他不在卧房寒冷时用毯子裹紧自己,对孩子说“马上就暖和了”,如果他不在肚子忽然被胎儿踢了一脚时说“宝宝你又踢疼我了”,如果他不在生产之前抚摸着肚子说“我马上就要见到你啦”……如果没有这一切,如果他沉默着不言不语,不对那孩子说一句话,今天的离别就不会这样痛苦。
这本不应当痛苦的,他不应该任由自己痛苦。他甚至不应该喜欢上孩子。
里奥听过会有父母对孩子感情淡漠,他原以为自己也能做到。
夜越来越深。里奥抱着孩子,不动也不放手。让我再抱他一会儿,就一会儿。他想着,如果这是我最后一次抱他呢?如果此生再也不能拥抱这个孩子……
鸟儿从窗外飞过,星月暗淡,夜幕漆黑,已到了最黑暗的时刻。
阿尔维斯望着窗外。
“里奥,再不去……天就要亮了。”
里奥仍固执地抱着那孩子,表情却越发空洞。阿尔维斯伸过手来接孩子,里奥努力将自己变成一块钢铁或木头,仿佛他的胳膊只是拖着孩子的一个架子,他让阿尔维斯接去婴儿,却在他抱走孩子时忽然后悔,一把伸出手要去抓住孩子的脚,阿尔维斯立刻后退躲开,大步出了房间。
“快进去!”
他说道。一个侍从听命,立刻跑进房间阻止可能会跑出来拦下孩子的储君。另外两个侍从等在门厅中,将孩子包裹进早就准备好的襁褓,阿尔维斯披着斗篷,戴上兜帽,抱起孩子上马,向将军府奔去。
他离开后,侍从们强行为里奥裹上外套,将他带到马车上,连夜赶出城去。他们做好准备,如果储君情绪失控,或哭或喊,都干脆捂住他的嘴,毕竟行踪不能泄露。但在漆黑的马车里,他们的储君无声无息,没人知道脸上是在滚着眼泪还是已经没有表情。
阿尔维斯策马来到将军府,门口的守卫见到黑夜中有人骑在马上直奔将军府,立刻警醒起来,但那遮着脸的陌生人在门口放慢速度,在几米之外望着他们,然后把一个包裹放在地上。那包裹刚刚接触到地面,忽然爆发出哭声,陌生人迅速骑马离开,守卫们听见包裹中的啼哭声自然知道里面的是婴儿,一时众人都怔住了。
孩子哭喊不停,一个守卫走过去把他抱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把孩子放在这里?”另一个守卫问。
那陌生人早就跳上马走了,守卫们甚至都没时间反应,况且他们现在身边没有马匹,再怎么跑也追不上。
孩子哭闹不止,一个守卫抱着孩子走进府中,孩子的哭声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其他的守夜士兵也听到了。
“怎么回事?”
罗纳尔多的一个侍从走来。
“有人在门口丢下这个孩子,他早就跑了,兜帽遮着脸,也看不清相貌……您说该怎么办?”
侍从接过孩子,拿起夜灯照了照孩子的脸。
“将军还没睡,我去问问他吧。你也跟我过来。”
侍从抱着孩子,带着守卫一起走去罗纳尔多的书房。书房中还亮着灯光。侍从敲了敲门。
“进来,”罗纳尔多说,他正站在书架前,手中拿着本书,诧异地望着抱着孩子的侍从,“这是怎么了?”
“守卫说有人在门口放下这个孩子。”侍从说,并让守卫重复了一遍当时的情景。
他们在孩子的吵闹哭声中费力地对话。听过后,罗纳尔多还是一副惊异之色,他接过孩子,孩子早已哭的咳嗽起来,上气不接下气。他笨拙地拍了拍婴儿的后背,婴儿又咳嗽几声,终于不再哭了。
罗纳尔多擦掉婴儿满脸的泪水,手指从他眼旁抚过时,孩子睁开眼,但只困倦地眨了几下就又闭上了。
望着孩子的面庞,罗纳尔多忽然明白过来。孩子的额头、眉眼和自己十分相似,嘴唇、下巴、耳朵却和里奥·梅西一模一样。他略一怔,呆坐在椅子上。
“将军?”侍从问道,“您……”
罗纳尔多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都出去。侍从与守卫立刻关好门离开了。罗纳尔多呆滞地抱着孩子坐了一会儿,然后才把孩子平放在桌上,打开他的襁褓。他希望自己能找到什么,一张字条,一件信物,但他见到的只有几件婴儿的小衣服,其中有一件是一个红色的小斗篷包裹着一件蓝色连体婴儿服,他望着那套小衣服,心想着这或许就是孩子身份的证明了。他有一半红蓝——一半巴萨皇室的拉玛西亚血统。
他拿起那套红蓝色的衣服。如果梅西不想要这个孩子,怎么还会为他买红蓝色的衣服?这样会让人怀疑他的身份……不,他已经将孩子送到自己身旁,只要他不说,不会有人知道孩子的母亲是谁。
攥着那件小衣服,一张字条从衣服中飘落下来。罗纳尔多立刻捡起字条,上面只有一笔匆匆写下的17.6。
六月十七,那就是说孩子在昨天刚刚出生。如果孩子是早产的,那它的出生日期与自己和梅西发生关系的时间恰好能对应上。罗纳尔多单手抱着婴儿,另一只手拿着字条。梅西在哪?他在哪里生下孩子?现在又去了什么地方?
罗纳尔多心中一团乱麻。他抱着孩子推开门,对守卫说:“叫医生过来,还有,去买孩子吃的用的各种东西——”
“我现在就去叫医生,但将军,现在是半夜,没处能买东西……”
“那就先叫医生来,东西天一亮就去买,还有,到时候再雇一两个保姆来。叫医生,快去。”
守卫立刻小跑着去了。
孩子刚睡了一会儿,医生来了之后仔细检查了半天,又把孩子惹醒了,哭闹不止。
“孩子暂时看来身体健康,请将军放心吧——”医生拉着大嗓门,努力盖过孩子的哭叫声。
听他喊得这么痛快也不像身体不好,罗纳尔多想。
“但孩子是早产儿——他可能至少早产了一个月,喂养的时候一定多注意些,如果忽然生病一定马上通知我——”
在孩子嘹亮的哭声中,罗纳尔多确认了孩子早产的事实(这更证明了孩子属于他和梅西),但既然他健康,罗纳尔多也不必过于担忧了。
送走了医生,罗纳尔多抱着孩子回到卧室。他拿出一个毯子折叠几下放在床中间,又找出一件衣服当做被子,哄着孩子睡着后,他把孩子放在毯子上,自己在一边躺下看着他。
梅西怀了他的孩子,并生下来将孩子送给自己。他回想着,上一次在战场上并没见到梅西,传闻说他生病了,回到都城养病去了,连巴萨人都是这样认为的……看来他隐瞒了怀孕的消息,那么自己更不该把这件事透露给别人。想到这里,罗纳尔多又感觉刺痛起来:他是储君,不能让一个私生子毁了他的前途……但他毕竟生下了孩子,若按照自己对他看重王位胜于任何事的揣测,他早就堕胎打掉孩子了。
忽然想到上一次与里奥交锋的情景,罗纳尔多盖住眼睛。他带着孩子、穿着盔甲上战场上,自己却对他狠下死手,在他肩膀、颈子、手臂上划开数条伤口,还说了那样狠心的话。
还向他的肚子挥剑。罗纳尔多揉着额头,不敢相信自己竟做了那样绝情的事。怪不得自己那一剑之后里奥忽然发怒,一剑捅穿罗纳尔多的肩膀。
捅得好,他自找的。罗纳尔多叹息着,这难道还怪得了别人吗。
从未养育过孩子,罗纳尔多睡得并不安稳,床已经足够宽大,他还是怕孩子会滚到地上。只等明天保姆——还是应该请乳母?——来了之后告诉自己怎么带孩子,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第一次恋爱带来的孩子,虽然与梅西已经结束,但那时短暂的爱情没有半分虚假,罗纳尔多不想敷衍地对待他们的孩子。
离开马德里,穿过荒原与山川,从大路穿到小路,在里奥身体仍旧虚弱时,他们一刻不停地走着。
绝口不提孩子,绝口不提过去,里奥比从前沉默了很多。几天后他们在一座小镇上停留了半个月,里奥按照医生所说控制饮食,逐渐恢复锻炼,只盼着身体能早日恢复到原本的样子。
在里奥因病离开军营四个月后,他的侍从回来了,说梅西将军身体在逐渐恢复,已经赶路到附近的哈恩了,眼下正住在那里。
普约尔和布斯克茨终于再次有了里奥的消息,两人立即派兵去接里奥。阿尔维斯那时正在他们身旁,也听到了这消息,一反常态,他一句话都没说,普约尔和布斯克茨正高兴着,没留意到他的反常。
几天后,士兵们把里奥接回来了。见到他瘦弱又憔悴,果然是大病一场的模样,普约尔和布斯克茨都十分心疼。
“怎么还回到军营里了?不是说要回都城休养吗?”
“在路上病了,”里奥说,“病的严重,没办法赶路,在一个小城里住下了,一住就是两个多月。”
“那段时间大人身体太虚弱,”医生补充,“总是发烧,常常吃了药也没效果,还会一干二净吐出来,我们急得手足无措,为将军找药和照顾他饮食起居都忙不过来,也顾不得给军营或都城通风报信了,一共就我们几个,人手已经不够用了,哪还能分出来一个去送消息……主帅千万别见怪。”
普约尔摆摆手:“你们也是为了里奥身体着想,没人会责怪你们。”
布斯克茨也守在一旁,和里奥亲密地说了会儿话,他的平安归来终于让布斯克茨情绪上的阴霾一扫而空。阿尔维斯在房间的角落站着,在里奥与普约尔和布斯克茨说话的间隙与他目光交接,里奥望着他,阿尔维斯向他露出笑脸,里奥也跟着笑了。
镇守边疆的首领轮换时,布斯克茨和普约尔回了都城,里奥仍固执地留在军营里。他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这次的“重病”让他没能参与和皇马的大战,为此罗塞尔在都城开始了又一轮发难,里奥不难想象如果自己回到都城,他又会如何没完没了地与自己纠缠。他倒不是怕罗塞尔,只是他送走了孩子,身体又弱,现在绝不是和别人勾心斗角的好时机。何况都城里有其他医生,一旦换了哪个眼尖心细又不怀好意的医生,他曾生育一事就瞒不住了。
反正战事已停,他不如在边境多留些时日。而且罗纳尔多也远在马德里,自己不必担心会和他见面。
这样一来,他完全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好像这仍旧是一年前的军营。
他在夏末回到这里,每日练兵、巡逻、演习,身体一日日强健起来。
天气转冷,大雪纷飞而至,又化作雪水流走,消失在春日料峭的寒意中。
春日渐渐回暖的下午,里奥在与阿尔维斯巡逻后,独自一人骑着马走了走。
正是日落时分,里奥骑在马上走上一个小小的缓坡。爬到缓坡顶端,刚刚被挡住的阳光都慷慨地照耀过来,金色的天空与大地,闪光的地平线和阳光下耀眼的、柔和的一切。
里奥在寂静中望着沉默的夕阳。他着迷地望着,忽然注意到不远处还有一个人。那人正望着自己。
里奥惊讶地发现那正是罗纳尔多。他不知什么时候从马德里赶来,回到了皇马的军营里。而更让里奥惶恐的是,他怀中抱着一个包裹,看起来像是个孩子。
他不希望罗纳尔多怀抱的是孩子,更不希望他向自己走来。
里奥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皮肉。
他所期盼的两件事都没如愿。罗纳尔多拉动缰绳,马匹以极其慢的速度向里奥走来,仿佛漫步。里奥僵直地坐在马上,他当然想要逃离,可就是无法移动。他抱着孩子,若他走进,里奥就能看到他……
罗纳尔多单手抱着襁褓,另一只手拉着缰绳,缓缓向他走来,越走越近。最终他拉动缰绳,在里奥身旁让马停了下来。里奥几乎是呆滞地看着他怀里的那一团布料。
天气暖了,婴儿的襁褓并不厚。罗纳尔多掀起襁褓上盖住了孩子脸庞的那块遮挡。见到孩子面孔的一刹那,里奥几乎要停止呼吸了,也险些哭叫起来。但他只是一动不动,目光也钉在孩子脸上不能移动。
他就这样怔怔地望着孩子,仿佛在夕阳里变成了石像。里奥知道,只要自己伸出手去,只要自己碰一碰他,眼泪就会滚下来。只要自己说话,哪怕只一句,哪怕只是问孩子的名字,他都会情绪失控。
甚至现在,仅仅是看着他,里奥都感觉到一阵锥心的疼痛。眼泪被压抑,他阻止自己哭泣,阻止自己有任何表情。
望着孩子,看他酣睡的可爱模样,看他卷起的稀疏睫毛,看他咕哝着的小嘴。这与他和自己分离的那个晚上何其相似。不同的是他长大了,眉眼长开了,更漂亮也更健壮。
罗纳尔多在孩子的脸颊上摩挲几下,孩子睁开眼睛,他还未睡熟,所以被唤醒了也不哭闹。他看着父亲,圆圆的大眼睛又望向天空,然后他发现了一旁的陌生人。他看向里奥。
里奥身体一紧,仿佛被一支箭直射进心脏。他忽然拉住缰绳掉转马匹,头也不回地策马疾驰,有生之年他从未有这样想要逃离。
回到军营的第二天,里奥修书给都城,让他们派来接替自己的人,他要回巴塞罗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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