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谓我心忧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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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回去丞相府的时候,隔着正门老远便感觉到府中气氛有些不对劲。
他悄悄从后门回到寝居内换了一套衣服,然后看了看被他理得整整齐齐放在枕下的白纱和木板,想了想还是又一圈圈地缠到了右手上。接着又整理了一下容止,便径直走去正厅打算找祖父赔罪去了。
然而走到前厅的时候,抬头便见到阿易正立在厅门前朝他扮鬼脸。
扮完鬼脸后阿易便高声通报起来:“请公子进屋去吧,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说完话又十分夸张地冲他伸了伸舌头。
张良见状心里蓦然“咯噔”了一下,因为那鬼脸是平日里他和阿易约定好的暗号,动作越是夸张,就表示祖父越是生气。
思考间他犹疑地顿了顿脚下的步子,小片刻之后才又朝阿易点了点头,带着一番颇为郑重的心情神情肃穆地走了进去。然而待进到厅内后,他却率先被正席边案旁那几幅裹得严严实实的绢画给惊得愣了愣。
——良儿,莫要伤心,这是世间常有的事。
记忆中有人曾抚着他的额头这样对他说话……张良猛地怔在了原地。
而下一瞬却又忽地抬起头闭了眼,大抵猜到了那画中是什么,也大概知道了待会儿会发生什么了。
“良儿,愣着做什么?”正坐在厅内正中席上的张丞相蓦地传唤了他一声,“还不快过来吃晚膳?”
张良闻言瞬间猛地顿了顿,却又立刻敛去了面上所有神色,自觉平静地应了一声便朝前方小案旁走了去。那案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幅银制的碟箸,而碟箸旁放着的,都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菜品。
他默了默,提步走到案前朝老人恭敬地行了一礼,旋即侧身在席上端正坐下。
张丞相看他一眼,蓦地开口道:“拆了吧。”
他闻言顿了顿,点了点头,然后伸手将右手上的白纱一层层地拆了下来。
张丞相见他拆完了便吩咐着开始用膳,并不断举箸为他布菜,自己却不怎么动。张良见状疑惑地问了一声:“祖父用过了?”
张丞相点头:“用过了。”
张良便皱着眉有些不相信地道:“那为何还布两副碟箸?”
张丞相闻言却是不作回答,只沉默地伸手抚了抚他的鬓发,沉吟了好半晌才开口道:“良儿在韩非公子那里必定是没吃饱的,你先吃着吧,祖父不想吃,想同你说说话。”
张良便“哦”了一声,然后在他的掌间蹭了蹭,自觉又端起了菜碟。
张丞相朝他碟中夹了一块蕨菜,慈爱万分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在他发顶盘旋了许久,好半晌之后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干支历数戊寅,王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自此日起,韩独为国,迄今已有一百七十六年。”
他说着顿了顿,余光瞥见张良不经意凝滞了片刻的动作,旋即微不可查地笑了笑,又接着道:“然而自商子变法以来,西方强秦暴起,东方诸国无不胆颤心惊。今日先不论别国如何,暂且说说韩国……恒慧王间割地无数,当今王上两年前更是奉上王令直接俯首称臣。良儿,祖父素来以人相之法育你,今日你便来说说,这是什么兆头?”
张良咀嚼的动作顿了顿,他抬眼看一眼眼前白发苍苍的老人,下一瞬却迅速垂下了眼睫,皱眉道道:“良不敢妄论。”
张丞相闻言却笑了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很好,尽知而不尽言,初具为官之道。”
张良的眉梢不自觉跳了跳,连忙将头又低了低,一言不发地继续用膳。
张丞相接着道:“我张氏在韩为臣百年,在政为相三世,及至今日,位极人臣,冠茂根深。然而韩王安纵然在秦政面前只剩一口气了,对待张家这样所谓的参天大树,一声令下之后也是朝夕之间便可以齐根而斩的。这一点……你知不知道?”
张良点头:“良知。”
张丞相笑了笑:“知道便好。”说着他顿了顿,突然毫无征兆地道了一句,“良儿,你抬起头来,看着祖父的眼睛。”
张良顿了顿,依言抬起头。
张丞相便径直望向了他眼底:“祖父今日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几年后韩国有幸还存于世——那么你当知晓,你必定是张家第四代国相。所以今日,你告诉我,你要以齐家上下的性命、张氏百年的声望,以及你此后长及一生的未来,去……赌谁?”
张良被那连番的询问震得猛地愣了愣,右手猛地颤了起来,嘴唇翕动了好半晌,想要说点什么却又蓦地被打断了。
张丞相抬手止住他想要说的话,从案旁取过方才他进屋时便注意到的那几幅绢画,然后解开系绳递给了他。
他沉眸将画卷展了开来,入眼便是一位立在巍峨宫阙下身着玄色官服的俊美男人。男人手上持着玉笏,眼角带着三分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薄唇微张,正直直地看着他。
眼底倏地涌上泪意,他却猛地闭上双眼,不敢让画中的人看见。
果然……
是父亲。
耳畔祖父沉肃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不带一丝感情地道:“回答我之前要仔细考虑清楚了,良儿。因为此间天下将乱,这是个才人辈出的时代。而我已经老了,所以总是会尊重你们做出的一切决定。”
——总是会尊重……我们做出的一切决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