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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我养大的”
叮一声。
电梯门开的时候,步蘅一眼望见等在电梯口的池张。
瞄到她时,池张眼底明显闪过意外之色,被步蘅完完整整地捕捉到。
意外是正常的,步蘅想,她看到他的名字列在清单里的时候也意外。
步蘅解读了番,池张那眼神说的是:捧着书本搁教室里等毕业的一学生,什么时候步入社会的?
学生这俩字前面,他似乎还想加上一个“小”字。
领悟出这则意思的步蘅:“……”
池张还没发问,程淮山已经迎上池张一早预备着递出的那只手,两人握手寒暄,算是成功接头。
握完手,见被采访人池张打量步蘅,程淮山为其介绍:“平台里的实习生,我师妹。”
只是小师妹?
程淮山看向步蘅时眼里带着回护,那张疲态尽显的脸也难得能挤出一丝笑,顺着他深陷的眼窝蔓延开来。
这笑程淮山未曾遮掩,旁观者池张看的一清二楚。
这笑源自春心。
池张不得不再次审视了番程淮山的脸。
很瘦一人。
文秀。
不似封疆那般惹眼。
扔进人堆里即便个高也完全会被淹没。
悄无声息就长大了的步蘅,看着封疆这型长大的步蘅,现在好这口寡淡的?
池张视线在两人身上绕了足有几圈,末了长哦了声,对步蘅老成道:“幸会。”
用词正式,不似在封疆面前两人碰到时那么随便。
但从这声拉长的哦声里,步蘅莫名听出了些不怀好意的意味。
步蘅适才打算在程淮山面前与池张相认的心,被这声长哦一刀砍死,消失了。
她只回了池张一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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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长科技的“遗址”带着大战溃败后的余味。
有着几乎所有失败的创业者公司的共性——人去楼空。
程淮山做的功课很多,但真正上阵带的只有两张A4纸。
思路装在脑子里,A4纸上面只罗列着他要问的一些问题的关键词。
短视频如今在传媒界掀起火热风潮,不少网络媒体以短片摄制为主业,但α在一众网络媒体间却坚持用文字叙事,每次发稿配图也寥寥。
步蘅将录音笔放好,程淮山的习惯是边谈边在纸上速记要点,亲自记,不假手旁人。
这场采访于步蘅而言,剩下能做的事情便是倾听,以及思考。
每一次跟随骆子儒或者程淮山出现场,哪怕是旁听,她多少能有所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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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淮山很少铺垫,如往常一般单刀切入正题。
他和池张的前期对话在步蘅听来可以直接整理为采访纪实,几乎没有赘言:
程淮山问:“池总,一年多前,疯长科技诞生的那个晚上,你想过未来吗?”
他问的常规。
池张回:“一般人处在那样的情景里,都会想,我不是脱俗的那个例外。”
池张回的像官方通稿,步蘅想。
程淮山:“当时你想象中的一年后、两年后的疯长科技,是什么模样?”
对未来的期望?那海了去了。
池张:“地铁里,公交车内,机场候机厅,打发时间的旅客,用来消磨时间的方式是打游戏,玩我们开发的游戏,我们当时预想过这样一幅蓝图。”走在大街小巷,深入东南西北各地,能听到人们聊他们喜欢的游戏中的角色。
程淮山:“这则设想如今彻底落空,你对此作何感想?”
池张:“……”
一时接不出话来,除了骂些什么。
……
……
步蘅微拧眉,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她觉得程淮山看似寻常的问句和平淡不见起伏的语气底下,似乎埋着偏/见和些许的针对。
这很奇怪。
程淮山和池张之前不可能有过交集。
程淮山又问:“休学创业,在你身后还有很多跟风者,你还能回想起当初促使你迈出这一步的原因是什么吗?”
从出现了第一个休学创业的成功人士之后,几乎每一个走这条路的人都会被质疑为跟风,池张并不是第一次见这种言论。
池张:“老实说我个人并不喜欢探讨这个带着偏见的问题。在我之后,在我身前,休学的人里只有一部分是跟风者,不是全部。你不能否认在这些休学者中,真的存在需要休学来调整自己的生活节奏的人,以及对自己的未来有明确的规划的人。他们休学都不是起源于一时脑热。至于我,我是因为时间不够,支配不过来,不得已,毕竟是人不是机器,不能持续24小时运转。”
……
……
程淮山:“我曾经见过一位被淘汰出局的创业者,他说他组建团队之初,会见投资人时吹了个公司估值马上会超过XX亿的牛b,路演完回到公司却在拖地打扫卫生,本身不是程序员却从头起步自己学着敲代码,啃那些晦涩的专业书籍。人前光鲜,人后凄苦。这类现象成了大家现在用来调侃创业者的一个梗,将创业融资说成是拿着PPT讲故事。谁故事讲得好,谁融到手的资金就多。在疯长科技的发展史中,你讲过这样的故事吗?你靠什么打动的投资人辛未明?”
讲故事?
池张略微有些讶异。
他收回对眼前这人文秀的评价。
程淮山并不文秀,相反他具有攻击性,会咬人。
池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但这只是开始,如果说到此为止池张从那些问题里感觉到的攻击性还可能存在误会,这之后程淮山抛出的问题则完全是赤/裸的攻击,让池张渐渐拒绝开口说话。
整段采访的后半部分进行的很不顺利,因为存在大段的空白期。
被采访人拒绝回答某些问题,或者是被采访人反问程淮山的问题得不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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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蘅从没跟过这样僵的采访。
后半程步蘅有数次担心从池张的嘴里蹦出来的回应会是:“滚出去。”
因为他整个人的脸色发暗,合着就是一个大写的“gun”字。
结束时,步蘅在池张的一脸玩味加漠然中紧追程淮山的步伐走出疯长科技。
拦住了摁电梯的程淮山,将他拽到楼梯口。
楼梯口的门哐当摔砸在墙面上,而后反弹,被彻底摔合。
那声“哐”震得这空间一时间更静了。
程淮山蹙眉问:“你想说什么?”
步蘅压低声音:“你原本就计划搞成这样?”
程淮山反问:“哪样儿?”
步蘅:“……”这样明显的和被采访者交恶。
步蘅意图讲道理:“我们和被采访人是甲乙方的关系。对方不是被我们审问的对象,他们是抽出时间来配合我们,这不是他们的义务。沟通的过程中惹他们不快的意义在哪里?”
讲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不是刚进α的那个天真女学生了。
或者是说,她一直在懵懂无知和涉世明理间能自由切换,需要什么便表现出什么。
程淮山:“所以呢,步,你觉得我哪个问题问的有问题?戳到对方痛脚的问题就一概不能问?”
“不用考虑被采访人的意愿?”
“他们可以拒绝接受采访。”
照这个逻辑走下去,最初没有拒绝采访,沟通中出现不快就是活该吗?
这是正确的逻辑?
步蘅认知中的记者不应该是这样的。
又沉默下来。
数十米纵深的楼梯间内,抛一句话下去便能听到反弹上来的回音,无人开口时,这一隅静的人浑身发毛。
步蘅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像鼓点一样捶打在耳膜上。
她鲜少有这种激烈的情绪。
和程淮山相交也有数百天,步蘅觉得应该问清楚,也许是个误会,他今日的作为也许事出有因。
步蘅绷直脊背,修长的颈微低,她突然停下质问,转了话锋,改为探寻:“出什么事了?”让他这样一反常态。
程淮山虽然有过犀利发问史,但过去的他一向留心当事人的感受。
犀利,和侮辱人差别很大。
步蘅此前预料到过一种情形,就是程淮山提出的某些问题可能会扎池张的心,但结果应该是触发双方理智而感性的交流,而不是制造出矛盾,让场面僵持。
程淮山原本与她对视,步蘅突然抛出这么一关切式的问题,他此刻别开视线。
没有得到答案。
但步蘅不强求:“你要是遇到事儿了,想要找一个发泄的途径,我们可以打一架,让你泄火。但被采访人不行,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我们必须尊重他们。”
程淮山静静听着,末了问:“说完了?”
步蘅敛眸,回:“没完,先不要插嘴。”
程淮山:“……”
步蘅:“你想想清楚,得怎么善后。”
静默有三秒。
程淮山随后呵笑:“没有善后。”
步蘅抬头。
程淮山直视她,回道:“我没遇到坎儿,也没摊上事儿,这就是我的本意。”
他冷静的声音垂在步蘅头顶,听起来带些冷酷的意味:“这些出身优渥的人,浪费了那么多的资源,却不成事,还不许别人给个教训?”
何止是口头教训,步蘅清楚记得池张眸子在听闻某些问题时的神态,那是觉得被人给侮辱了的神态。
程淮山:“你就当我仇富。”
步蘅:“……”
她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既然他不是想深挖这些失败者的案例,那他约见这些创业者,仅仅是为了赚口舌之快?步蘅不懂,但她直觉程淮山隐瞒了些什么。
但他既然不说,她也不便持续追问。
两人就此分道,程淮山走前一度欲言又止,步蘅想冷静一下,无意再为他做司机。交出了车钥匙。
程淮山起初没接,步蘅也不打算收回。
僵持了片刻,程淮山收走钥匙沉默转身,而后步蘅顺着楼梯间下了一层楼。
刚落地11楼,楼梯间内有人推门而入。
是个大爷,进来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