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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梁，稍有些权势的大户人家，便都养着府医，而这其中又能为宅中女眷备下医娘的只有贵族中的贵族了，只因医娘并非是民间所能请到的，而是皇宫里出身的医女，只有帝王赐予臣子才有资格请医娘过府。宫中的医娘们大多也是杏林世家出身的贵妇，多半三十五岁朝上，精通医术之外又都尤其擅长妇科，且因是女子，在男女大防之上消除了许多不便。医娘的特别之处是，并未纳入女官之中，而是拿的朝廷正五品的俸禄，等同于御医，即便是赐入哪家府中，也并不需要住在那家府上的，而是当需要之时去医娘府邸去请。大梁权贵有次殊荣的人超不过去十个手指头，哪家府中有医娘进出，那便也是一份求之不得的盛宠。原本曾照拂过乔家的赵医娘年纪大了，前年任职期满，帝王便又赐了新上任的郑医娘与乔家。
天还未暗，瑞福院的主房里就已经点上了灯，燃的是一等一的海豹油，灯芯浸了栀子花的香油膏，燃的越久香味就越是浓烈。乔家老夫人王氏到了夜里眼睛便不好使，喜欢待在屋子里，更何况外面冰天雪地的，地龙呼呼的烧起来。老夫人王氏红着眼睛靠在榻上，嘴里咕哝着：“哎呀，我的依姐儿哟，我可怜的凡姐儿的独苗诶……怎么就这么命苦。她要是有个什么，叫我往后见了我那凡姐儿可怎么办……”
原本今日熙姐儿和依姐儿来陪她吃饭，欢聚一堂，她不过午睡片刻，却被两人落水的消息惊着了，厥过去好一会儿，此时刚刚醒转，想着自己早逝的女儿，又想着女儿留下这个独苗落了水，心伤不已，却是忘了自己的孙女也落了水。
“老夫人，您放心吧，两位小姐已经被人救起来回了各自的院子了，孔妈妈亲自去的，您这自个儿难过伤了身子，回头两位小主子可是该心疼了。”红菱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给老夫人顺着气。
“这是做的什么孽哟，好端端的姑娘家，这样的天里掉到湖里去了，叫我怎么和她们的爹娘交待……”老夫人攥着帕子按了按眼角，心疼地直捶床，本是两个姑娘来陪她，结果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堆个雪人，堆到了湖边上去呢，这天寒地冻，姑娘们素来娇贵，冻伤了身子怎么是好。
“老夫人，快别哭了！当心再哭坏眼睛！”见老夫人又要掉泪，红袖和红菱忙上前安慰。当年姑奶奶执意低嫁，母女二人互相怄气，谁也不搭理谁，却不料姑奶奶生表小姐的时候难产，老夫人膝下除了大老爷二老爷只有姑奶奶这一个女儿，白发人送黑发人，日日哭泣，落下了眼疾，可不能再哭了。
说话间孔妈妈已经回来了，见老夫人醒了，紧绷地面容稍稍放松了些许，上前回话道：“老夫人别着急，两位姐儿都已经送回院子里了，少不了要受些风寒，疏澜院的霞儿已经去请郑医娘了。”一听孔妈妈提起医娘，老夫人稍稍放松了一些，正想说什么，又听孔妈妈说道：“奴婢已经吩咐膳房给姐儿们熬些姜汤送去，姑娘们身体娇贵，虽无大碍，也总要好生养着。”姑娘家的身子是受不得寒的，若不养护好，嫁了人身子骨不好，也怀不上胎，子嗣永远都是女人的头等大事。孔妈妈特意吩咐了老夫人身边最年长又最细心的红莺去了膳房。
老夫人年轻时滑过胎，最是看重子嗣，大爷身子还算不错，二爷幼时脚落了病根儿，而三姑奶奶——孔妈妈看着老夫人落寞的表情，又想着那早逝的三姑奶奶，心里也有些难过，毕竟她是老夫人的陪房，老夫人的几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可怜见儿的，姑奶奶拼死生下依姐儿，刚没了父亲，自己又落了水……
“还是你懂我心里想什么。”老夫人甚感安慰，长长吐出一口气。
吱呀——
红锦扒着门缝往里瞧，孔妈妈一回身，将她逮个正着。老夫人身边四个大丫鬟，红锦年纪最小，是孔妈妈的孙女，正是贪玩的年纪，老夫人年纪大了偏爱热闹，将她留在身边逗趣，也不怪她没个规矩。孔妈妈就不一样了，四个红都是她一手教导的，这会儿瞅见红锦鬼鬼祟祟地样子，心中便是恼她不懂规矩，一把将她拉进来，“说了多少次了，进屋要禀报，偷偷摸摸成什么样子，晚上到我房里领板子。”
十岁的红锦有些委屈，揪着衣襟急忙道：“我，我以为老夫人还没醒呢，怕打扰到她老人家，周妈妈来了，说要见老夫人。”
孔妈妈一听，皱了皱眉，这个周妈妈不是依小姐的奶娘么，这会儿不在跟前伺候，跑到这来干嘛？
“让她进来吧。”老夫人说话了。
红锦吐了吐舌头忙去引那周妈妈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