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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随仆来。”老丈虽已是庞眉皓发,却没有形容枯槁,反而是容光焕发,只有声音略带沧桑。头上带着混脱帽,身上的袍子虽不够考究,但却整洁大方,很是得体。我跟着他绕过门屏,进了朱红大门。
前院横长,算得上雅致。老丈领我到门馆前,拱手说道:“娘子先在此小憩,仆这就去禀报阿郎。”
李府比不得他处,我虽然好奇,但也须老老实实。只得片倾之后,那位老丈再次出现时,跟着他穿过中门,行至主院。
主院倒是广阔,但惹人注目的还是四周的廊屋,用的是柏檀一类的上乘木材,且丹楹刻桷,令人赏心悦目。
“娘子,阿郎就在中堂等候,仆告退。”老丈向我施了礼,便自个儿退了下去。只留下我一个人战战兢兢地向中堂靠近。
中堂的门前垂下软紫色的画帷,飘逸而又神秘。画帏之后是两个头戴棕黄色软脚幞头,身着皂色短衣的小童,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见我来,便低头向我行礼,我不敢怠慢,立即还了礼。其中一个向后退了三步,转身推开门示意我进去。伴随着开门的声响,一阵香气袭来,沁人心脾。我环顾四周,这才晓得原来是堂内墙壁用芸辉这种罕见的香料和泥涂抹,才使香气扑鼻。我提脚跨入,脚底极为软和。地上铺有茵褥,像是纯色的羊毛,其间藏有深浅不一的斑点,似是有意为之。茵褥的尽头张设着深色帷帐,帷帐上彩绘着淡黄衫乐工奏乐图,是坐部伎室内演出的情景。以中间歌者分为左右两部分,右边大多是传统的乐器,古琴、箜篌等,左边则以胡乐器为多,以曲颈琵琶为代表。帐内是三组几案和坐床,几案置于坐床上,铺有浅棕色案褥,案褥四周垂下,未有褶皱。而坐床用了平脱的手艺,漆有银色鸾鸟和金丝同心结。西边的几案旁是四个一样装束的女婢。她们皆梳着小鬟,着青碧衣裳。我见时,两个正在煎茶。一个向沸水的釜中加入适量食盐,另一个打开了几案上的一个装有茶末的金花银盒,又顺手将竹夹放在银盒边。俄顷,水再次沸腾,前一个刚舀出一瓢水,后一个随即拿起竹夹搅动沸水,并用小勺取出一定量的茶末放入釜中。她搅动的过程中,水不断地浮出汤花。与此同时,前一个将先前留出的一瓢水投入继续沸腾的水中。做完这些之后,这两个女婢退下,第三个女婢将釜从火炉上取下,而最后一个则是向茶盏中分茶。看到这,我心里忽然有了些羡慕,想我平日里喝茶最多也只是将瓶缶中的茶末用开水冲灌后即饮用,哪里有这样的细致,今日才真正见识到天壤之别之意。
“过来!”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出其不意地传入耳中,我若美梦初醒,随即定了定神,告诫自己要谨守本分。
我先是蹑手蹑脚,后惊觉不对,即就是此情此景做不到雍容大雅,也得落落大方,现在却怎么像是在鬼鬼祟祟一般,还好及时发现,否则可不就贻笑大方了。我闭了眼,待平复心神后,才小心谨慎地走了几步,然后向坐在中间几案后的李林甫行了跪拜礼。
李林甫一身紫色异文袍,胸前绣着金眼飞凤,束十三銙玉带于腰间,并佩戴金饰鱼袋,脚上自是吉莫靴。“汝畏某?”李林甫接过丫鬟递过来的茶,嘬了一口,然后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李……李公……”我前前后后就一直停留在这两个字上。我也真是对我自己佩服的五体投地,不过说个恭维话,竟也这样紧张。我长吸一口凉气,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几声,顿时精神抖擞,似是悬河泻水般:“李公身负经天纬地之才,彰善瘅恶,嫠不恤纬,如此赤胆忠心,德厚流光,儿等黔首,今朝得见李公尊颜,乃三生有幸,故望而生畏。但此‘畏’,并未‘畏惧’,实乃‘敬畏’。还望李公恕罪。”
“起之。”李林甫又抿了一口茶,对我笑着说道:“汝一路奔波,某已让人备下筵席为汝接风洗尘。”
他话音刚落,就有鱼贯而入的奴仆们捧着盘子进来,盘中所置食物,料想烹龙疱凤也不过如此。
先是煎虾、蒸羊、野猪鲊、鹿脯等荤肴,我就着糯米饭、五色馄饨才刚吃几口,就陆续上有香芹羹、驼蹄羹、杏酪粥、胡麻粥等各式羹粥。不消片刻,我腹中已足,嘴里却是极馋,在又断断续续吃了许多之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放下勺子,心满意足地看着一批丫鬟收拾了面前的食案,不料一批出去,又有一批丫鬟将玉露团、夹枣豆糕、桂花糕等形形色色的糕点陈列在我的面前,眼花缭乱间,继续大快朵颐。等到胃中实在撑的难受,而食物似乎已到了脖颈之间,我终于忍痛割爱,自请撤走了所有的食物。
我刚拜谢完李林甫,一个低眉顺眼的青衣女婢向我递来一杯清茶,我却是不敢接下,只怕一杯茶水饮去,肚子即刻四分五裂,所以连连摆手。李林甫见我这副狼狈模样,觉得好笑,捋了捋胡子,又仿佛若有所思,放下茶杯,像是苦笑般:“某当年穷困潦倒之时,城狐社鼠之辈对某掩鼻而过;可现如今某纡朱怀金,驷马高盖之人对某恨之入骨。”
穷苦时受人白眼,这倒合情合理,汉朝的韩信不就是如此,否则又哪来的胯下之辱。可要说青紫披体之时,达官显宦理应忙于阿谀奉承。况且,李林甫如今官至中书令,又极得当今圣人宠信,就算是皇亲国戚,恐怕也要对他敬若上宾,又有哪个敢忌恨?我冥思苦想,不解其意,也并不作声。李林甫似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解释说道:“他们见风使舵不过是面子上的装模作样,背地里想对某切齿腐心的,更仆难数。”
我参不透他是何意,自然不敢贸然答话,但想着若一直不语,是否有些失礼。只得谨小慎微道:“李公其实不必如此在意此事。即使他们心中有所不甘,可若是需要李公施之援手的,不得照样忙着讨好李公。人若是有机会站的高些,便奋力站的高些,终归是好的。”说出这样有违良心的话,真是天理难容。若是人人真都按我说的这样做,那长安城或许早已是满目疮痍了。还好,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否则一句话也是祸国殃民。
“汝所言,却是在理。”李林甫反倒很是认同,站起身,撩袍道:“今日已晚,汝早去休息,等明日公孙大娘从禁中出来,再安排与汝见面。”
我低头轻应了声,便随着其中的一个丫鬟一声不吭地去了厢房。
次日未到午时,便有公孙大娘的人前来李府接我。
公孙大娘住在西市的一所歌舞园子里,她到底是宫里的人,就连睡觉的地方也是装扮的比别人家华丽许多。室内的楹柱全部是檀木制成的,上面还绘有若隐若现的飞鹤如意云纹。楹柱一侧自上而下悬挂着绛而发白的帷幕,显得极其典雅。帷幕后是一组几案和坐床。几案上立着一个熏炉。熏炉分为三层,最上层的半圆形炉盖顶端有一个仰莲瓣宝珠钮,中间一层饰有镂空如意云纹和桃形忍冬纹,最下层盛有香料,外部还有五个兽蹄型足作为支撑。坐床之后的六曲屏风格外显眼,自不必提珍珠玳瑁镶嵌其中,单是这张旭的字,用“翩若惊鸿,宛若游龙”来形容,真是恰如其分。而屏风所书的内容则是才华横溢张九龄的诗,只是我之前并未听人吟诵,想来该是新作。屏风之后是素色寢帐,帐下是一张长榻,榻上饰有鸳鸯莲纹。长榻之后便是寝床,寝床之上亦有屏风,但与前者相较,要素雅很多,仅以木为骨,以纸为面,绘的是一副山水画。寝帐东西两侧各有一扇窗户,翠帘掩映。东侧窗下是两层的镜台,镜面还算是明亮,镜背银质素胎,纹饰鎏金,镜钮处是一只鹿,以鹿为中心,上方有太阳纹和云纹,左侧是连绵不断的山,右侧是竹林,而下方则是湖水,鹿此时正低头饮水。铜镜前放有几只银盒,大多是圆形的,但有一只是多曲的,盒面微凸,上面是一只翩翩起舞的孔雀,四周是各态的牡丹花,花叶延伸至侧面。整个银盒依然鎏金,画面枝繁叶茂。除此之外,镜台上还有一只球状香囊。这只香囊分为上下两半,有球链相和。香囊上布满葡萄花纹,而内部则有一个金盂,里面没有盛放香料,似是抄的佛经。西侧窗下是木质橱柜,分别彩绘了两只相向而行的骆驼。
这公孙大娘的住处与李林甫府相比,可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以后我也能居如此般,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当然,这家园子里除了公孙大娘之外,还有和他交好的“贺怀智”“张野狐”等一众梨园乐工以及“谢阿蛮”等各色市坊艺人。还有个叫“念奴”的歌女,在我来之前,搬去了平康坊。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能凭着公孙大娘第十一个弟子的身份在园子里有地方住下,别人都唤我“十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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