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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亲信见他愁眉不展,小心翼翼宽慰道:“王上,属下愚见,东陵眼下不过困兽之斗罢了,咱们南面的补给源源不断,且也已截断了他们北边那一路的支援,金陵抵抗不了多少时日了。”大不了就是多些兵损,拼个你死我残。
凤轻鸿闭目靠住椅背,拿纤长的食指虚虚点住他:“但你不觉奇怪吗?北上这一路,孤的军队屡战屡胜,甚至多有兵不血刃,孤原道东陵气数已尽,入了金陵却遇凶猛抵抗。东陵既尚存如此实力,何以一路将城池拱手相让?”
“王上之意,或是长孙无谌刻意诱咱们深入?”
他摇摇头:“便是料定他无可能刻意诱我西凤将士深入,孤才消除疑虑,一路直上。此前割地求和一事已致东陵朝臣百姓多有不满,尽管他祸水东引,却非长久之计。废太子已死,便遭人唾骂也不过一时。东陵的江山如今在他手中,人们最终仍要怨怪在他的头上。此番孤毁诺在前,兴兵起战,于他可谓奇耻大辱,他死守严防尚且来不及,绝无放任孤攻入金陵的道理。”
天启帝毕竟还吊着口气,朝中也尚余旁的皇子,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倘使他未猜错,长孙无谌如今必然已是焦头烂额,即便侥幸守住金陵,来日也免不了遭那些利齿能牙的朝臣口诛笔伐。
长孙无羡身死不过大半载,除却原本的暗桩与心腹,满朝文武到底皆非容他掌控。旦遇契机,当初那些一叶障目的朝臣回过头来再看,难保不会瞧出端倪。
这也是凤轻鸿匆忙休养生息后便举兵攻伐的缘由。利用东陵皇室间的内斗,除掉两个,剩下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不等他彻底站稳脚跟即趁虚而入。
思及此,他蓦然睁眼,一下坐直了身子。
长孙无谌绝无诱敌深入的道理,且由京军三大营的凶猛火力可见出,东陵也非任人宰割的鱼肉。既然如此,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北上一路被什么人作了手脚。而这个人,当是长孙无谌的敌人。
他的眼底刹那间涌动起诡谲颜色,忽然问:“你可还记得,孟春时节,孤曾与你说,孤心内不安,总觉兄长似乎没有死。”
那亲信闻言点点头道:“属下记得。您彼时命暗卫四处查探无果,因王庭内部动荡,亟待整治,只得暂且搁下此事。属下愚见,您已铲除了他的心腹旧部,即便他未身死,也理当掀不起风浪来,至多在这世间某处角落苟且偷生罢了。”
凤轻鸿极缓极缓地站起身来:“倘使只他一人,自然掀不起风浪……但若没死的不止是他呢?”他说罢在密报堆积如山的桌案上一通翻找,抽出一卷已然陈旧的画来,递给了亲信,“快马加鞭往黄山方向去,务必阻截补给军入京,察看队伍里是否有画上人!”
“属下领命。”
……
八支补给队伍里头,骑兵与步兵的数目约莫三七分,行军速度理当快不起来。何况黄山脉横亘在前,以这新兵的能耐,或多选择绕山而行。如此一算,开拔三日,先锋骑兵至多穿越半个徽州府,步兵们则该在更远的地方才是。
然凤轻鸿的人却扑了个空,连人家屁股也没摸上一把。
消息传回营地,凤轻鸿沉默许久,最终道:“不必追了。除了他们,当世再无人能够做到如此。”
亲信面露忧色:“王上,如今腹背受敌,将士们该当如何?”
“既是腹背受敌,便要化敌为友。放消息给长孙无谌,就说长孙无羡回来了,我欲意代劳,挟天子以令之,望他好好考量,助我西凤将士攻入皇宫。”
“是!”
……
一日后,京城失守,西凤军的铁骑络绎涌入。走了百官上朝时须下马步行的长安左门,堪为刻意挑衅之举。
是夜,西凤军破承天门入端门。端门之内,以中军都督府左都督为首的京军主力严阵以待,镇北侯二公子燕回风与柳将军长子柳扶风率麾下将士协同作战。年纪轻轻继承镇北侯世子之位的燕回时率兵紧随其后。
金銮殿里聚集了文臣里头的数几十英杰,誓与国共存亡。锦衣卫及皇子皇孙们留守后方,护卫于太宁宫前,确保天启帝的安危。
再一日,端门失守,西凤军杀至午门。同日夜里再入金銮门。前方不远即是整个东陵的威严所在。至此,金銮殿可望。
翌日天蒙蒙亮,东陵军被迫接连退守。西凤军的冲锋将士一度将要撞破金銮殿的殿门。凤轻鸿亲身来了,他高踞马上,于汉白玉天阶下遥遥望向那座瑰丽堂皇的殿宇,却是眉间阴云聚拢,毫无得胜喜色。
长孙无谌没有答应与他合作,否则他此刻早该攻入了太宁宫。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杀来了。
事已至此,退路全无,不过成王败寇。他比兄长慢了一步出世,如今想与老天打个赌,看看这一回,究竟谁更快一些。
血染天阶,横尸遍地。日头渐渐升起,金光布洒大地,一线灿亮一点点移拢过来,照见将士们面上厚厚一层灰泥与血渍。
苦战十几日,人人皆已筋疲骨乏,至强弩之末。
可偌大一个皇宫,琼楼玉宇,雕梁画栋,朱金两色在日头下交相辉映,依旧不变往昔肃穆。恍似坚不可摧。
战得累了,他们就回头望一眼身后巍峨不倒的金銮殿,继而咬咬牙,再战。
西凤军扯着嗓子,以不大流利的汉话一遍遍催促他们莫再负隅顽抗。
天阶这方的人愈战愈少,却有愈来愈多的冷箭射在了金銮殿的殿门上。一众不畏死的文臣早在皇宫失守前便来了,约莫占了留京文官的六成,从六品以下官员至内阁辅臣,这些无能上阵杀敌却心存傲骨的人缄默无言,紧盯殿门。
一旦此门被破,东陵便真的亡了。这一刻的朝廷不分派系,无谓党争,他们皆是东陵的子民,随时预备以身殉国。几名旧日相互扯脖子瞪眼,争得唾沫横飞的文官竟在这个关头消泯了仇怨。
外边的杀戮声渐渐地轻了下来,想也知是将士们力竭不敌了。一名老泪纵横的文臣忽然拔剑出鞘,颤巍巍地将刀锋横向脖颈,呐喊道:“天要亡我东陵,天要亡我东陵啊——!”
原本死寂的金銮殿闹哄起来,绝望的气息弥漫开去,有人随之悲泣出声。
长孙无月见状疾步上前,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剑:“张大人,东陵一息尚存,您如何能及早自绝生路?”说罢面向众臣,铿锵道,“诸位大人,请听本王几言。如今国难当头,我东陵兵微将寡,下官心知诸位大人愿以身许国,抛头颅洒热血,全忠义铁胆。可这一片丹心,两行清泪,该当留待山河倾覆一刻。试想,倘使诸位此刻拔剑自刎,下一刻乾坤扭转,社稷犹在,那么,失去了诸位栋梁的东陵,才是真正亡国了!下官在此恳请诸位大人,必要与陛下,与东陵最末一位将士——战至最后!”
这席话毕,大殿内一阵窸窣过后,复又静了下来。长孙无月说罢将剑回鞘,剑光闪烁一瞬,他不晓得自己是不是瞧错了——大殿那头的天启帝面色凛然,望着他的眼底,却似乎微微含笑。
诚如文臣所想,外头的将士们的确抵挡不牢了。连素可以一敌百的燕回时也身负数箭,连退几丈,被落在后方的柳扶风勉强扶稳了才未倒下。
此情此景,已无所谓什么身先士卒。将也是卒。
燕回风一刀刺穿一人胸膛,回头看萧仲寒:“你小子,方才叫我再撑一刻,如今一刻到了,说好的援军呢?”
萧仲寒白他一眼:“你倒计算得精明,有这时辰废话,莫不如省些气力继续撑!你咽气前,若援军仍旧不来,我萧仲寒就与你姓!”说罢一个弯身险险避开劈面一刀,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粗话,“长孙无羡,你真他娘的慢!”
燕回风未听清楚他后头那话,只嗤笑道:“你就胡扯罢!都这时候了,怕真是地府的鬼军才会来!”
他话音刚落,金銮门外忽传来一阵振聋发聩的喊杀声。铁蹄踏踏,尘烟滚滚,落在那向的西凤军一下子被冲得人仰马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