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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七年一月十号, 开往勃朗峰的中途车站,上午八点半, 人来人往的候车厅。

经确认, 此时此刻, 站在面前的宋猷烈不是来自于幻像, 戈樾琇的幻像。

这不,现在她的手被他拽在手里呢。

离开洛杉矶来到日内瓦,这些时日,宋猷烈总是在她独自一人时出现。

最频繁出现地是她坐在某个餐厅、某个咖啡厅发呆的时刻,他要么坐在她面前要么坐在她身边,陪她发呆她看书陪她听音乐。

最初, 她驱赶过他, 但不管哀求还是痛骂都无济于事, 逐渐,她骂累了也懒得去管他了。

要知道,她是一名精神分裂症患, 她的精力有限。

好在一旦顾澜生出现,他会自动消失。

对于忽然出现的宋猷烈,戈樾琇知道, 不会和幻像里的宋猷烈那么好打发,冷处理应该是最佳选择。

站在她面前,宋猷烈说她还欠他一次旅行。

的确, 在约翰内斯堡, 宋猷烈提过一起去旅行, 去看坐在公园长椅上的海豹,只是,那时她压根没答应他。

没答应……也没拒绝。

但那不代表她欠他一次旅行。

“戈樾琇,一起去旅行吧。”

从邀请语气乃至表情都诚意十足,像来到心仪女孩面前,说了一大堆无关紧要的话,才鼓起勇气表明来意,瞬间,之前说得那些无关紧要的话因这个命题的产生讨人喜欢了起来。

打住,打住。

说好要冷处理的。

不再去理会宋猷烈,目光在人群中寻找,顾澜生买个早餐要那么久吗?再不出现的话她就要被漂亮小伙拐走了。

目光兜一圈,还是没有。

只好踮起脚尖,继续寻找。

“别找了,他不会出现。”宋猷烈沉声说着。

宋猷烈的话在脑子快速转了一圈,气坏了,发现自己的手还在他手里,更加生气,一发力,甩开。

眼睛直直对上宋猷烈“什么叫做他不会出现!”

宋猷烈给戈樾琇看了顾澜生被他助手带走的视频。

把宋猷烈扯到候车厅外,一阵拳打脚踢。

一边打一边掉眼泪,她已经够没用了,出现在幻像里的宋猷烈她拿他没办法,以这样粗暴的方式提出让她和他一起去旅行的宋猷烈,她更是无计可施。

拽着他外套衣领,昂起头:“你怎么敢?!”

对上的那张脸无一丝一毫客气成分,更别提愧疚了。

宋猷烈以俯瞰姿态,冷冷说:“戈樾琇,你要是为他再掉一滴眼泪的话,事态将会朝不可控范围发展。”

拳头紧握,怒目圆睁。

“从某种意义讲,顾澜生现在最安全,还记得美国帮吗?这次来到日内瓦地还有那位的手下,顾医生的多管闲事惹来国际刑警,美国金主现在很不高兴,怎么也得找个替死鬼,”指尖来到她眼角,“你要是为继续为他哭鼻子的话,我怕管不住自己的醋意大发。”

“戈樾琇,被嫉妒冲昏头脑的人总是很容易冲动,脑子一冲动,把顾澜生交到那伙人手里只是一个念头间的事情。”

“你敢?!”

“现在没什么是我不敢干的事情。”

垂头丧气跟着宋猷烈进入候车厅,眼睁睁看着他从她包里搜出护照,挂着情侣头像吊坠的背包被丢进垃圾桶里。

还不罢休,摊开的手伸至她面前:“还有什么,交出来。”

“什么?”气又恼,又愤怒,又纳闷。

宋猷烈指着躺在垃圾箱里的情侣吊坠:“那幼稚的玩意还有哪些?”

第一时间,戈樾琇护住自己颈部系着的方布巾。

情侣吊坠和情侣款方布巾是戈樾琇和在车站外埋伏的小贩购买的,有那样的心态,急于求成的人总是会通过带有很强标志性的物件来达到目的,情侣吊坠和方布巾可以告知人们,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可以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戈樾琇,现在你是有主的人,呐,和你系着同款方布巾的男人要和你共度一生。

她和他力道悬殊,抵抗可怜兮兮的。

不到两回合,方布巾也进了垃圾箱。

期间,她和过往的旅客求助过,宋猷烈一脸暧昧,朝路人亮出手机里他们之前的亲密照。

于是,他们变成闹变扭的小年轻,其中不乏给予她鄙视眼神的女性:你男友那么帅就知足吧,收收你的脾气,小伙颈部上的抓痕是新鲜出炉的,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就这样,戈樾琇被宋猷烈带进停在车站外的房车里。

开车地是宋猷烈的助手,车上还放着早餐盒,打开餐盒,是她喜欢的食物。

显然,一切早就策划好的。

车子直接往机场。

前往机场途中,宋猷烈只说了一句“我保证,你来得及出席顾澜生的退役典礼。”

就这样,戈樾琇稀里糊涂和宋猷烈从日内瓦来到伦敦。

希思罗机场,他们又买了前往洛杉矶的机票,正午十二点,戈樾琇莫名其妙坐上前往洛杉矶的航班。

一万英尺高空。

回过神来,戈樾琇又是冲宋猷烈一阵拳打脚踢,巧地是,他们所乘坐的航班是他们圣诞节前飞洛杉矶的班机,位置也是差不多,甚至于服务人员也是那天如出一辙,她的行为惹来了乘务人员善意的笑容。

善意的笑容?!

脚狠狠踩在宋猷烈脚上。

发泄完了,该抗议的也抗议了,接下来最好的法子就是睡觉,最好一觉醒来就到洛杉矶,按照宋猷烈所谓“一起旅行”的行程走完,准时出现在顾澜生退役典礼上,一切就此结束。

除此之外,戈樾琇想不出别的法子。

一起旅行?以这样的方式一起去某个景点观光?

太可笑了。

把座位调成睡眠状态,闭上眼睛。

戈樾琇不仅没能如愿一觉睡到洛杉矶,醒来时她的整个身体还往宋猷烈倾斜,头更是枕在他的肩膀上。

机舱静悄悄的,里侧的暖色光源亮着,悄悄抬眼,触到胶在她脸上的柔柔目光,一呆。

片刻,迅速闭上眼睛。

再不着痕迹把头从他肩膀移开。

黑暗中。

一分钟过去了吗?已经过去了三分钟?还是更多分钟过去了?他还在看她吗?他都不睡觉吗?他眼眶周遭淡淡的乌青她是看在眼里的。

思量间,那声“戈樾琇”轻轻溜进她耳朵,更紧闭上眼睛。

“戈樾琇,”他轻声唤她,“我们也像别人一样,一起玩,一起吃东西,一起晒太阳一起吹吹海风,这样也不可以吗?”

都把她弄到飞机上了,还问她可不可以,典型的赏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

抿着嘴。

“在路边,口渴就喝一杯饮料,要是肚子饿了就加一个汉堡或者煎饼,还不到十美元,晒太阳吹吹海风更是一分钱也不需要,这些,每和你擦肩而过的一百人中就有九十九人做过,这一百人中没做过地十有八九也是因为还没做,或者是不喜欢那样做,戈樾琇,别人轻而易举的事情,为什么对于我们就这么难。”

说这些话的人是她的甜莓,是她的甜莓呵。

心在揪着。

其实……一起玩,一起吃东西,一起晒太阳一起吹吹海风没什么不可以的,做这些又不是伤天害理的事情。

“戈樾琇。”

低低哼出一声。

不是说一起玩,一起吃东西,一起晒晒太阳吹吹海风吗?那现在悄悄握住她的手又是怎么一回事?宋猷烈,过分了啊。

刚想挣开。

“鲜于瞳下个礼拜就到纽约接受手术,和她一起去纽约还有她的妈妈,”顿了顿,宋猷烈说,“约翰实习的公司距离鲜于瞳入住的医院只有七十分钟车程。”

再次睁开眼睛时,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中,距离抵达洛杉矶也就二十几分钟时间。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悄悄抬眼。

这一次,没被逮到。

看着,就这样看着。

时光流逝得很快。

机舱广播声在提醒旅客,飞机即将下降到八千英尺高度。

戈樾琇慌忙闭上眼睛。

抵达洛杉矶为凌晨时间,他背着双肩包,她什么也没拿,一只手放在外套兜里,一只手被他握在手里。

凌晨一点半,机场随处可见东倒西歪呼呼大睡的旅客。

任凭他握住她的手从一个个呼呼大睡的旅客身边跨过,那对穿同款羽绒服头挨着头,睡得毫无形象的情侣让戈樾琇忍不住多看几眼,女孩的手被男孩的手包裹着,一副深怕一不小心就把她弄丢的样子。

那几眼,戈樾琇心里泛起淡淡欢喜。

模模糊糊想着,一起玩,一起吃东西,一起晒太阳一起吹吹风的事情。

他们来到机场记时旅店登记柜台,即使是在登记,他也是没放开她的手,这惹来登记人员频频注目。

垂下头。

机场便捷旅店为了节约空间,床、洗手间和迷你茶水区,所剩空间小得可怜,她洗完澡出来,他想往洗手间,堵一块了。

空间小,他的身高更显压迫感。

她紧张兮兮站着,他也没动。

只能后撤一步,但这似乎不合适,她这个后撤步导致空间更小,她后退,他前进。

两人挤在狭隘的空间里。

眼前的人目光放肆得很,把睡袍领口捂得严严实实,一丁点都不落进他眼睛里。

但,灼灼视线隔着一层衣服游离着。

无奈之余,推他。

他一动也不动。

“你说过的,只一起玩,一起吃东西,一起晒太阳吹吹海风。”低声说。

置若罔闻。

“别逼我当一个坏女人,起码在……”剩下的话没能说完,只能以哀求眼神。

戈樾琇是坏女人没关系,但在顾澜生面前,她起码要当一个好女人。

终于,宋猷烈进入洗手间。

洗手间门一关上,快速钻进自己的床位,被单一扯,从头到脚遮挡得严严实实,十个多小时的飞行让戈樾琇背部一碰到床垫困意就铺天盖地。

这晚,戈樾琇没梦到下雨,也没梦到一直站在隔着雨帘站着的人。

---

七点,他们离开计时酒店。

七点四十分,继稀里糊涂来到洛杉矶,戈樾琇又稀里糊涂被带上飞夏威夷的航班。

的确,夏威夷应该算是不错的旅行目的地。

只是不错的旅行目的地多地是,宋猷烈干嘛兜了那么大一圈把她从日内瓦弄到夏威夷,光是用在旅途上的时间就花去一半。

等等,她这是在遗憾吗?

才不是,并不是,没有!

懊恼间听到那声“戈樾琇”冲冲回“干嘛?!”

触到宋猷烈幸灾乐祸的眼神。

宋猷烈手指她嘴角:“口红。”

口红,是口红出了问题吗?慌慌忙忙想从包里拿出化妆镜,压根没包,她是两手空空被带上飞机的。

她不仅没涂口红,还素面朝天。

显然,是宋猷烈诈她。

真幼稚,戈樾琇恶狠狠盯了他一眼,与之相反地是宋猷烈。

宋猷烈嘴角处挂着淡淡笑意,状若,他真是那名参加短途春游的男孩,绞尽脑汁终于觅得和心仪女孩独处的机会,以并不怎么高明的手段和女孩搭上话。

那是她的甜莓。

说好的,一起玩,一起吃东西,一起晒太阳吹吹海风。

冲他皱鼻子,白了他一眼。

“戈樾琇。”

又想骗她是不是,这次说什么都不会上当的,紧闭着嘴。

宋猷烈目光朝着前方:“很不妙,戈樾琇要变成戈樾琇女士了。”

回神,宋猷烈这是变相说她老了,真是不讨喜的家伙。

好长一会过去。

触了触他的手,低低问:“真变老了吗?”

手被反握住,笑声浅浅:“一点也不。”

“那……”

“起码,她在纠结的是眼角有没有出现细纹;一定是睡眠不足皮肤状态才变差的;糟糕,这一定和今天没化妆有关系;今天要是化妆了肯定是艳光四射;光是这些就够她想一阵子了,她没时间去想另外一些事情,也不会惦记别的人。”

没再说话。

小会时间,去看宋猷烈。

他似乎是睡着了,真不负责任,就不能为她着想吗?说出那么一番话,她的心能平静吗?

好比,顽皮的孩子路过一片湖,看到湖面静悄悄,随手捡起一颗小石子往湖里一丢,搅翻湖面平静,自己却没事般跑了。

又过去小会时间,戈樾琇从座位站起。

手被拉住。

“要去哪里?”眼睛是闭着的,声音也不是很大,但警告的语气引来邻座乘客侧目。

这是一万英尺上,她还能跑不成。

忍着气:“去洗手间。”

宋猷烈这才松开手。

去洗手间之余,戈樾琇顺带和女空乘员借了口红,映在镜子里的人脸色不是很好,但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给人以下一秒眼角就会往下弯的错觉。

轻触嘴角,真是错觉吗?

涂上口红,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

好吧,其实上洗手间是其次,借口红才是首要。

戈樾琇真是没得救了。

爱美是女人天性,不是吗?

是的,是的。

冲着镜子,莞尔。

下一秒,上扬的嘴角弧度僵在嘴角。

这事情要是被顾医生知道了,非要气坏了不可。

冷不防,带着浓浓警告的声音:“戈樾琇!”

啊啊啊,宋猷烈这个混蛋难不成在她脑子装了窃听器不成,慌慌张张,目光四处搜寻,哪有宋猷烈,她这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擦口红可不是为了宋猷烈,那……

纸巾没按照戈樾琇意愿中那样,狠狠擦去嘴唇上的多余颜料,而是往垃圾桶里。

都是宋猷烈的错,带着不满情绪,戈樾琇回到座位上。

刚一坐下,手就被拉住。

太过分了啊,她现在是有婚约的人,心里是这么想的,但却迟迟没给出任何行动,甚至于,眼睛围绕装饰鸡尾酒的夏威夷花打转。

花是粉色的,很能衬脸色的色系。

把它别在耳畔,她的脸色看起来会不会好点呢。

很快,这个想法成真,粉色夏威夷花别上戈樾琇耳畔。

手还没来得及鬓角离开,溢满笑意的声线传来:“待会我要和航空公司投诉,我身边的女士偷走我鸡尾酒杯上的夏威夷花。”

什么?夏威夷花哪里是他……还真是他的,她没要鸡尾酒。还有,口口声声说女士上瘾了不成。

“戈樾琇。”

不是戈樾琇女士吗?抿嘴。

“我觉得变老的戈樾琇还是可以看的,别人变老变丑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戈樾琇变老也不会丑到哪里去,当然,这个原理只是针对宋猷烈一个人。”

真是,又往湖里丢石子了。

格陵兰岛来的孩子怎么变得这么会说话。

再这样下去会乱套的,戈樾琇觉得有必要和宋猷烈强调一件事情。

假如她没有步外婆和妈妈的后路,有幸活很久,甚至于,变成眼睛不好使走路慢吞吞的老太太,这也是顾医生的事,和宋猷烈一点关系也没有。

清了清嗓音:“宋猷烈,戈樾琇变老不在你该关心范围内,这是顾……”

“戈樾琇,一旦从你口中再涉及到别人的名字,信不信,你还得再去借口红,至于借多少次,取决于你。”

又……又!邻座的女士又在看他们了。

戈樾琇只能闭上嘴。

不管怎么样,返程机票完好无缺躺在兜里,明天八点半的飞机,从夏威夷飞洛杉矶,换言之,还不到二十四小时,行程就结束了。

她还来得及参加顾澜生的退役典礼。

十点,飞机准时降落在檀香山机场。

等在机场地是一位自称哈雷尔的中年男子,该名男子是宋猷烈联系的导游,这位先生说他还有一个叫“王猛”的中文名字。

王猛?这和她的“李强”差不多,她曾经以这个名字糊弄过不少人,其中就包括顾澜生,冷不防,触到迎面而来的视线。

下意识间,戈樾琇别开脸。

继而一想,她干嘛要有种做贼心虚的念头,她现在擦着口红,戴着娇俏的夏威夷花才应该感到做贼心虚才对。

板着脸,直直迎着宋猷烈的视线。

离开机场前,戈樾琇有一件事情必须要做。

换掉这该死是登山服,这里是花枝招展的夏威夷,当然,脸蛋也是要顾及的。

她现在是来度假的人,自然要打扮得像度假的人。

不像来度假的人又何止她一个,拉着宋猷烈的手进入商场,走几步,想起刚刚她和他还打起眼神战,想撇开。

但为时已晚,手被牢牢拉住。

离开商场,她和他混在人群中,一看就是前来度假的游客,她长袖T恤配热裤,他穿着短袖T恤配沙滩裤。

但显然,宋猷烈对于她的衣着并不满意。

干嘛?拿眼睛瞪他。

依然是皱着眉头的。

就这样她瞪他,他皱着眉看她,眼神站这是要开始了?谁怕谁。

先打破僵持地是宋猷烈,宋猷烈说戈樾琇我们要不要玩游戏?

玩游戏?她喜欢玩游戏。

商场外寥寥几人。

指着他们的导游,宋猷烈说戈樾琇我们要不要比谁先跑到他面前。

切,宋猷烈有一双大长腿,外加天生速度,她毫无赢面,而且还会输得很惨,从这里距离那位老兄至少一百米距离。

兴致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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