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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我不想哥哥知道我带你来这里了，我们还是悄悄地走吧，再说隔那么远，叫他也不方便”
“好吧，不过他知道也无妨，这里他不是也来了吗？你既然难受就走吧。”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玩吧，我扫了大家的雅兴了。”
“那我陪你一起回去吧”陆凌云扶着卢小宛一起挤了出来。
然而时运不济，酒楼为方便管理，怕人从后门溜进来，已经把这个花厅的后门锁了，要想出去务必要从前面挤出去。
“天哪，”卢小宛一声长叹，挤到前面势必会碰见哥哥，也会看到杜红云，嫂子又在这里，卢小宛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算啦，我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受了，在这里待着吧。”
“……”
众人又陪着她挤了回来。
算啦，哥哥若是对那杜红云有情，嫂子早晚会知道的，我这样瞒着嫂子是不是太不厚道了？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哥哥有错，索性不如不再帮着哥哥隐瞒了，跟嫂子摊牌好了。
想到这里，卢小宛便悄声跟嫂子说道：“嫂子，今日你问我哥哥可曾喜欢过什么人，其实哥哥以前是有过一个喜欢的人的，只是她出身微贱…”
“哎呀，现在这里说这个干什么呀，有什么事情回家说，先看表演，我看台上那女子风流灵巧，唱的小曲软绵绵的，很是动人啊，男人们就喜欢这种，连我看了都喜欢呢。”苏可卿一心被小调吸引，也顾不得卢小宛这边频频暗示。
“……”卢小宛无语。
“你看，这声音真是好听啊！”
“知道真相估计你也喜欢不起来了吧。”卢小宛腹诽道。
却说卢建阳近来和杜红云痴缠不断，虽然自己已经成婚，但是杜红云还是对他穷追猛打，他又舍不得伤了她的心，只说今日来和她做最后的了断。他见台上杜红云浓妆淡抹，演绎的小调温柔婉转，十分动情。
心上之人在台上活色生香地表演，时而娇羞，时而温和，娇羞时，脸上晕红流霞，顾盼生姿，登现喜色，有如鲜花初绽，娇媚无限，好似天上人，看得他痴痴呆呆，完全没有在意周遭的人。有那么一刻，卢建阳真的很后悔自己的决定，自己为什么要遵从家里的安排去娶别人呢？若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抛弃这世袭的尊崇又如何？难道父母真的会把自己赶出家门吗？转念一想，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不如纳了她，但又觉得委屈了杜红云，还有些对不起苏可卿。哎，卢建阳啊卢建阳，你怎么可以有此念想，怎可为了一己私欲，伤害两个女人呢？而且到时闹得家宅不宁，岂不是重蹈自己的覆辙。卢建阳看着戏台上的杜红云，心里五味陈杂，胸中思绪万千。
方是时，杜红云一曲已毕，悠悠开口说道：“感谢各位公子前来捧场，还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说着便施了一礼，待望向卢建阳时，却是泪光盈盈。台下观众之中总有那轻薄浪子在起哄要求再来一曲，卢建阳看着眼里，恼在心里，但他素来稳重，此种场合他也不便发作，只能忍气吞声，准备待下去后去后台找那杜红云。
杜红云一见有人起哄，赶紧就坡下驴，把自己编的小调唱了起来，“青梅竹马有情郎啊，待字闺中女红妆…遭人陷害别离恨，十年不见心惆怅…如今重逢情难断，可惜相思痛断肠，月老不肯牵红线，恩爱短来寂寞长，我愿瑶光寺内把那斋饭吃，惟愿天下有情人成双啊啊…啊！”她唱的戚伤婉转，调子更是沉郁悲凉，边唱边落泪，各位观众看到也都纷纷落下泪水。
苏可卿听到这个凄婉柔美的爱情悲剧，也禁不住热泪滚滚，落到腮边。
卢小宛看杜红云那模样，也是心情沉重。这首小调悲凉地写出了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两小无猜，深深相爱，却因恶人陷害，女子辗转他乡，十年相思，十年断肠；下段唱出女子和男子今又重逢，二人重温旧梦，恩爱非常，却又是因种种原因而没有在一起，这让女子心碎欲绝，甚至埋怨月老不肯牵线，情愿青灯古佛前为天下有情人祈福。“哎，这恶人不就是我娘吗？”卢小宛叹了口气，这真是一段孽缘。
“太难过了，有什么比有情人不能眷属，恩爱夫妻却劳燕飞分更让人难过的呢！”苏可卿一边哭一边道。
卢小宛此刻却没有说话，心思沉重，不知哥哥看了这个心里是怎么想的。
却说那卢建阳本意是来和杜红云斩断情丝的，如今这心理防线被杜红云一层一层地突破，又听她唱得这凄婉哀伤的小调，心里更是无限伤感。
“我既与爱人今生无缘，便决意此生不嫁，情愿流落风尘，希望日后诸位公子多多来捧我的场吧！”杜红云收起她的哀伤，看了一眼卢建阳，有些决绝又有些赌气地说道。如今戏已经做足，是时候逼他一把了。
卢建阳闻听此言，顿觉胸口积压一块大石头一般。
那台下又一风流浪子禁不住挑逗起杜红云来：“小娘子何苦如此，天下有情人多了，何苦要在一棵树下吊死？眼下不就有一位吗？本少爷十分喜欢你，不如今晚就跟我回家如何？”说着便指了指自己道。
“哼，哪里来的登徒浪子，如此轻薄！”杜红云说着就转身不理，从右面的缓台下去了，要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那位公子却不依不饶，跟了过来，言语之间对这些歌姬舞女颇多不屑，又尽是调戏之言。
“今日这醉春风是怎么回事？”穆华川不禁感到惊奇，“这样的人怎么会允许进来的，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如此不知廉耻。”
“哎。”卢小宛叹了口气，大概这是套路我哥的吧。
果然，卢建阳忍无可忍，挤到杜红云面前，低声说道“走吧，离开这里吧，这里不是你能呆的地方，跟我走吧”
“走？去哪里？哎”杜红云又叹了口气，“我如今还哪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即使今天你把我带走了，那么明天呢？你瞧，这里也蛮好的，刚刚还有人说喜欢我呢！”
这时那登徒子见卢建阳和杜红云在低语，不免有些不满：“怎么见了我就一副清高的样子，见这帅气公子就软语温存的呢？”说着就用手去抓杜红云的肩膀。
“啪”卢建阳再也忍无可忍，亲自动手把这男子的胳膊扭到身后，“看你还敢如此轻薄！”
“太放肆了，凭什么你轻薄得我就不行，啊啊啊，轻点轻点！”那公子疼的龇牙咧嘴，大叫不止。
因卢建阳等人就在前排，他们这一闹腾，台上的姑娘也进行不下去了，后面的公子都看的一清二楚，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
“那不是卢家的大公子吗？”
“啧啧，竟然在这种场所为了一个歌女大打出手”
“我听说他前两个月刚刚娶了苏大学士的女儿啊，怎么这么快就这样了呢？”
“哎，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男人啊，都一样……”
“……”
后面的卢小宛几乎已经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她甚至想把耳朵堵上。
“你早就知道是吗啊？所以你才要走的对吗？”苏可卿双眸含泪，心中难过，不管怎样，丈夫也不该来这种地方和歌女有染啊，传扬开来，让自己怎么和家人交代呢？家中父兄一心盼望自己幸福，生怕自己在婆家不被待见，如今这样，自己没脸，连苏家都跟着蒙羞了。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我是知道，但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怕你知道伤心，我…”
“别说了，别说了！”苏氏心中戚伤，丈夫对自己若即若离，却在这里充痴情公子，到头来自己竟连歌女都不如，既如此，为何当初要三媒六聘地去娶我呢？
“嫂子，要不我们走吧”卢小宛近乎哀求道。
“再等等吧，让我看看他究竟要怎样。”苏可卿有些哀伤道。虽然她和卢建阳感情基础不深，但如今名分已定，他就是自己一辈子的依靠，自己未来几十年的幸福系于他一身，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怎能不心痛！
“嫂子，我去叫哥哥！”卢小宛为嫂子鸣不平，太不成体统了，哥哥怎可这样伤害嫂子的心呢？
“不，小宛，你不要去！”苏可卿哀伤地说道，“坐下看戏吧！”
卢小宛只得坐下，旁边的陆凌云有些尴尬，他怕卢小宛难过，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要着急，你哥哥素来稳重，此事定有解决之法。”
前排的卢建阳和杜红云依旧拉拉扯扯，牵连不断，卢建阳实在忍无可忍，他不顾周遭的议论纷纷，还是强行把杜红云拉出了花厅，几个亲随在旁边随行。
“好，我答应你，让你留在我身边，做个妹妹吧，但是如果你日后想嫁人了可以随意，只是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答应我好吗？”卢建阳语气明显弱了下来，在这场博弈之中，他还是败了下来，他忍受不了自己心爱的人在这里被一群公子轻薄和观赏。
“你终究还是爱我，在乎我的”杜红云顷刻间泪珠滚滚，“我就知道你还是爱我的！”
“快别哭了，傻丫头，我怎么可能不在乎你呢？快换身衣服，跟我走吧，我给你安排个住处，只要离开这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卢建阳从母丧之后就一直谨小慎微，多年来在家中克己复礼，如今他也想放肆一回，随心所欲一次，哪怕是为了自己。
“好，好，只要能让我在你身边，哪怕是做一个小丫头也没什么的。”杜红云抽抽噎噎地边哭边应，她不敢想象这场闹剧如果卢建阳不买账自己究竟该如何收场，好在是赌赢了。于她而言，从一出生就没剩下什么了，索性不如豪赌一把，赢了也许自己收获一辈子的幸福，输了也不过是和原来一样而已。
“走吧！”卢建阳叫好了马车，二人上了车，离开醉春风酒楼，消失在黑夜中。
花厅内卢小宛心情沉重，苏可卿更是内心哀伤。
连陆凌云也没有什么兴致再看下去了，反倒是穆华川依旧对着各个歌姬评头品足，其他几位公子也随声附和，不过今日卢建阳的这一闹剧，众人也都看到了，闹剧本身可谓比节目更加精彩。
陆凌云护送卢小宛和苏可卿先行回家了。穆华川和张玉堂几人才开始唠起今天的新闻。
“我看那歌姬长得很标致，凭卢建阳的人品家世，是绝对不可能随便喜欢一个歌姬的，我看此事不简单啊！”
“说不定二人早有旧情啊！”
“我怎么没听说，兴许就是因为那女子长得好看也说不准！”
“卢家的事情应该问颜玉啊，他一准知道。”
“你刚刚怎么不问呢？你没见刚刚出了事，颜玉和那位苏公子脸色都变了么，谁没的去触人家的霉头呢！”
“真不知他一个养子竟和哥哥感情那么深呢，按理说这嫡长子要是倒霉了他应该高兴才是啊”
“拉倒吧，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家一样呢？”
“你！”
……
卢小宛走后，众公子一顿七嘴八舌地议论道。
－－－－－－题外话－－－－－－
在南北朝时期，高级门第世家为了巩固自己的既得利益，他们用婚姻作为手段，结成一个坚强而奇异的士大夫集团。宁可使自己的女儿嫁给门当户对的白痴，也不肯跟平民庶姓通婚。假如有人跟平民庶姓通婚，那会使全体士大夫震动，甚至不惜动用政治力量破坏。比如当时南朝身为高门第世家的王源（门第高但是不一定有钱），贪图巨额聘金，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庶姓的富商之家。结果当时王源遭到数位大臣弹劾，其上奏的奏折弹劾他“礼教凋零，世家堕落。”认为这样的事情对世道人心和国家命脉都有严重的伤害。可见当时门第观念深入人心，即使再坚贞的爱情也未必逃得过门第的阻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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