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掠影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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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找寻这种木材并不是因为它的味道而是那连绵不断的青烟，从香木点燃的起点到终点处的缥缈无尽，重要的是中间处的起起落落似巍峨的高山似奔流的江河浩然无尽，哪怕飘落的出的一处像农家散养的懒羊，或者是趴在草木上的一直蛙，都像有自己生命般在漆黑无光的南梨木案上恣意写尽自己的悲欢，虽然轻描淡写无所依萍依旧蜿蜒曲折，每每一闪而逝，却久久难忘，就算是九重天上汹涌变换的浮云，都不似这般萦绕不绝。

佛所奉茶要简单很多。

天界掌茶讲究天时，地利，人和。

若非宴请，正经的茶时在申时，正午的暑气刚落，趁着茶叶刚被阳光照的微醺，将茶叶落入壶中，头道冷，二道沸；头道之水洗杯，二道水冲茶香，续水入杯，搭着乌梅，粉糕做茶点，托盘前后分三列，同饮者皆为双数，最多不超过六人，这就是仙娥间最简单的清茶。偶尔见过帝君宴请，时间往往不拘，大都是和品级较高的仙官，在东倚殿是为礼节，这时的步骤就较为繁琐。一般选择炒黄杀青后的青茶，用铜磨细细磨碎、过筛，加入香辛料、酥油，架在文火上，用四足咬兽的鼎炉烹制上半个时辰，用木勺盛入乌金所制的素面茶碗，待放的稍稍冷却些，由仙娥放在黑底红漆的漆器差案托进去。无论多么繁杂的公文琐事都会被这醒目提神的茶香慰藉吧。我常常嗅到这香味溜进茶房，盯着炭火烧的火旺通红四角小兽，炉内茶水沸腾。仙娥见我馋的紧了，会提前盛出一些在木碗中小心嘱咐我不要烫着了。茶足饭饱后我还要讨得些茶水用竹子做的小水提带些去给阑宇。

天妃处的茶时宴请就要更为热闹，茶点果品是一早准备好的，还要请司乐坊的仙娥前来奏乐，各处仙官家眷齐来集会。地点是在兰若殿西边的宁台水榭。九丈长的黑檀木长案拼在一起，放上茶点果品，待仙家入座，由天妃坐下女官苓枔掌管上茶。一旁小案上几碟茶具和黄杨木盘摆着银壶煮水，水沸时引水入盏，送入席间。其间仙子衣袖翩翩却又纹丝不乱，引得茶香四溢。

记得一年百花园中花势甚好，百花园的凡絮上仙挑了几种不错的花茶送给天妃，当时正值谷雨时节，天妃索性开了个百花宴，用凤舞玲珑的琉璃鼎来煮茶，琉璃透光可看见百花纷飞的模样，漂亮极了。那时大家兴致极高，凤染殿下献上灵溪寒玉所制的空心鱼样。灵溪寒玉其质轻于水，用银铃系在鱼腹，便可以立在水中若将花朵锁入鱼肚之中，正是明鱼吞花摇曳水中的繁景。

宴罢，我要来两位黄腹黑尾的大眼玉鱼一只给了阑宇一个自己留着，我的这个作为为数不多的行李带了过来，不知阑宇那只怎么样了，大概早丢了吧，终归是我想多了。

七夕时的仙所也是格外的热闹，听说是凡间流传已久的故事最后成为佳节。说来也巧仙界原本到了这时时逢换机，天气不再燥热适合结伴吟诗访友，后来飞升的仙人多了，天界也办成了乞巧节。素日里寂寥的天界在这天难得的热闹。有大胆的仙娥会像仰慕的仙君送上亲绣的荷包以表心意，作为回礼仙君也会将随身所带的玉饰相赠。那时阑宇刚刚束发我晓得他随身佩戴的玉佩是南极仙翁所赠的宝物冬暖夏凉，实在不能便宜别人。我索性先下手，不就个荷包嘛，到时候守在门口一早就送。我就先去灵羽那里讨来绣东西的物什，被她笑了一番说什么年龄太小心思不少，我没理她。我想阑宇性子是出了名的好品质不错，索性绣只鹤吧，可眼见时间一天一天的到了这鹤头大身小没有腿，左看右看是只鸭，实在没办法了，我找灵羽看了看，她安慰我鸭子绣的不错就是立意新奇了点实在不想假借他人手的话改成个鹅吧，腿就不用绣了，头上加个红点雅俗共赏不是有个诗鹅鹅鹅曲颈向天歌。我想想这办法不错，头上加个红点，身下加处水波，我看着甚为满意。

那天一早我就赶去阑宇住的思宁殿，他一见我就笑了“听闻这几天你一直在绣东西，甚是上心，送人了吗，要是还没有我这里也有个绣的仙鹤可以和你换换”

“你听谁瞎说的，我绣的明明是个鹅，我想着仙鹤什么的太俗了。”

“你前两天不是兴冲冲的说绣仙鹤的吗”

“改主意了不是，诶，阑宇你的佩玉还在吗”

阑宇拿着手头上的荷包砸在我的头上了“原来惦记着我的东西呢，我还想着你费那么大劲绣个荷包给谁呢，你的呢”

见我别别扭扭的拿出东西，他强忍着笑意接了过去“一个换一个，我这个荷包你拿好，以后照着这个秀，等以后像点样子再惦记我的那个佩玉”

我抱着那个荷包回去心里多少有点心酸，后来想想他能自己绣个东西也实在是难得。

第二天，阑宇竟然主动找我，我想他应该是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做的过分了来看我反应。

“昨天糊涂了，怎么送一个空荷包给你，里面应该放点东西才是个完整的物件，我也是第一次送这种东西，这是我素日用的香料你嗅一下，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什么”

“梅花”

“真好闻，素日没遇到过还”

“那是你冬天怕冷不喜走动，自然留意不到。凡间讲梅兰竹菊是四君子，我只是单纯喜欢他的味道中有寒冬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就清醒了，所以读书时常常带着”

他拿过荷包把香料放了进去，又把袋子系好放回我手上。

我看着他做着这么繁细的手工却无一丝媚态，可能仅仅是这香味过于清寒。

思绪会道佛所，我用火石将炭火点着放上盛着清水的瓦罐，待水沸腾，将茶叶放入茶碗，用水冲开，送入佛祖参禅悟道的香阁，每次佛祖总分我一杯讲茶水清目醒脑，可是我嫌茶水苦涩，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方法不得法。

而讲义我更是晦涩不明，佛祖讲心到则灵山在眼前，心不到则远在天边，可是我怕一旦空悟就忘了前尘。天妃应该是希望我能参透的吧，到那时夫子一定会说朽木开花，可就算如此我的心应该还是留在天界了。那些回忆虽然渺小到微不足道，但起码会痛会笑，能感觉到生命一点一点的变化。佛讲六尘幻影四大皆空，可是我唯怕这些真的成空。

听闻佛祖在菩提树下终悟佛道，而我也喜欢佛所寺里的树上看月亮，云间的月亮，山门外溪水中的月亮，还有我碗中茶水里的月亮，晃晃悠悠影影绰绰，看不得真假，亦远亦近却都是同样莫名的寒凉。

苡芿问这就是你参的道吗，我说我不知道，我有重要的东西在远处，现在的我应该永远都不能参悟的吧。

后来佛祖说这里平不了我的念，而天妃讲欲不平不得回天界，凡间有三千大世界或许那里我可以得以解脱，建议我去看看。所谓下界历练无非是一场流放，在世间我究竟是散仙还是流离的幽魂谁又能讲得清呢。也罢思云姑姑心心念念的凡间，无乐仙君痛打司命的凡间，无数仙人心向往之却又不可提及的凡间我终究是要去走一遭呀。

原来我的劫数不过是仙界与凡间的一场流离，应和着幼时所做的三十三个旧梦，是否冥冥之中早有注定的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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