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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背上的元一，开始被神勇各种提问，后来是各种请教，五里沙土路加九曲十八弯的石阶，全成了一天功课的复习和第二天功课的预习。到了庙里，哑婆婆早准备好自制的小点心，让神勇也好好吃一顿，才放他下山。这孩子是个有成算的，早晨上山时就把镰刀和背筐放在庙门口了，吃饱了下山正好一路走一路打一筐猪草和野菜。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十里八村的，他家条件算上上人家，兄弟仨，他是老三，大哥十九，高中毕业当兵一年，考了军校，现在刚转到石家庄上学呢，一毕业肯定就是干部了。二哥十六考上省城的实验中学，住校呢，读高一，他周岁十三读初一，能不能考上省城实验他不知道，但年级第一考上高中肯定没问题呀，上了高中就是奔大学去的呀。大哥上军校不花钱，二哥上高中可得花钱，爹是村长，也是有名的石匠，祖上的手艺。俗话说良田百亩不如一技傍身，所以他家的日子从他记事起，真没觉得多艰难过。但爹妈总觉得三个儿子呢，要娶媳妇要生子，喜欢家有余粮，心里不慌，所以兄弟仨都勤快、肯干、不惜力，捎头脚的活儿干的都溜儿。
元一吃完点心，就认命地去默大字，写到夜幕降临才写一百个。嘟嘟嘴去把笔和砚洗了，吃完饭跟师父说：“师父，严老师说校长在他办公室给我支一张小床，中午可以睡觉，还给我安一个桌子和椅子，我想放套笔墨纸砚那里，不喜欢的课可以写大字儿。还有床上没被窝。”
师父跟哑婆婆都高兴了，师父说：“明天早晨让哑婆婆跟你们一起去学校，把被窝和笔墨纸砚都给你安顿好了，再给学校伙房送一篮子野鸡蛋和松蛾。”
元一巴拉巴拉把严老师的事学一遍儿，师父吃惊：“你怎么知道这些呀？”
“我就是知道呀。”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不知道。”
师父和哑婆婆无奈地相互看看，也就不问了，打拳、洗澡、喝奶、睡觉。
第二天神勇老时间上了山，背了元一，哑婆婆背筐里下面放了笔墨纸砚，上面放了厚褥子、小席子、小被子，一起往学校走。两人又一路互问互答到了学校。神勇帮哑婆婆给元一铺排好，送哑婆婆离开，才把饭送到伙房，回来看小光头正坐讲台课桌上，领大家读英文字母呢。看哥哥进来了，喜眉喜眼张开手。神勇过去抱了，带回座位上。上午是数学、语文、英语、数学，因为严老师缺席，变成两节数学，两节英语。元一用两节数学课把课本吃透，课间要做广播体操，元一不会呀，趁人家做操又牵着数学老师的手上趟厕所，这公共厕所，真成了元一的死穴。上英语课前跑英语杜跟前问：“杜老师上课还是学字母吗？”
“对啊，今天的两节课还是巩固字母。”
“我要留办公室写大字儿。”六年级老师都一个办公室呢，跟教室一边大。严老师在最东头，元一的小床在严老师背后，元一的书桌打横在严老师和另一个老师对桌旁边。
于是英语杜上课去了，其他没课的老师，看着小光头儿跪坐在铺在软垫的椅子上，磨墨、提笔，一个个宽博大气的汉隶跃然纸上，看纸是卷起的，上好的生宣，就这样拖着用，写好的没写的都卷着，桌上有两根木质的镇纸压着。圆圆的墨池带着小小的墨搁，旁边放小小的笔搁，海碗大的墨洗摆严老师办公桌上。小人儿屏气凝神，不管多少人在身后驻足，也不为所动，直到第四节下课铃声响了，才写完最后一笔。盖上墨池盖儿，把笔在笔洗里涮过，仔细搁在笔搁上。写好的未写的往中间卷卷凑凑摆在桌中央。
神勇先去把饭取了，放在课桌上，才过来领了元一到渠边，任她仔细搓洗沾了墨渍的小嫩爪，回到教室，今天多一个铝制的桶型饭盒，里边是冬瓜排骨汤，神勇给她倒在可以当碗的盖里喝，盛上五块小排，两大块冬瓜，他就着桶喝。饭盒里是单饼卷肉沫小豆腐，元一的饭盒里只有短短的两条，神勇的却有长长的四条。元一先喝了汤，又把冬瓜和排骨吃掉，小排炖的烂烂的，骨头一扒拉就掉，肉入口即化，鲜香得又让元一眯了眼。然后吃一条单饼卷，另一条却吃不下了。饭盒往哥哥面前推推，再推推。
“饱了？”看看鼓鼓的小肚子，神勇又想笑，元一点点头。
“饱了就别吃了，哥哥把这个送人啦？”又点点头。神勇拿着饭盒递给那个昨天第一个去渠边洗手脸的杜志华。“元一吃不下了，这个没动，不嫌弃就吃了吧。”那小子，二话没说，拿起来，两口塞嘴里，捂着嘴慢慢嚼，咽下后，冲神勇竖大拇哥，“勇哥，这也太好吃了，太香了，这卷的是什么呀。”
“肉沫小豆腐。放点辣椒更好吃，元一不吃辣。”
带元一一起到渠边，元一也洗了小油手和小油嘴。饭盒让杜志华拿回教室，神勇先陪她去趟厕所，看她屏着气一副宁可憋死也不臭死的嫌恶表情，差点笑岔气儿，又洗了手，带她到老师办公室的小床边，给她脱了鞋，躺下，盖了小薄被。任她搂了自己的胳膊，脸在胳膊上蹭啊蹭，“睡吧，哥哥守着你呢。”待她睡的沉了，才回教室把作业带过来，就着她的书桌把上午两科的作业都写完。写完了，展开看元一写的大字儿，吓一跳，四周看看，正好碰到地理韩的视线，轻声儿问：“这是元一写的？”地理韩郑重地点点头，比比眼：“亲眼所见！”
到了点儿，又捏捏小耳朵，轻声唤：“元一，元一，到点了，打铃儿喽，第一节课是你喜欢的地理哦！”小人儿把小光头儿扎枕头底下，喘半天粗气，才闭着眼坐起来，东倒西歪地任哥哥穿了鞋，牵到渠边给她洗脸，直到洗完了，凉帕子拍到头顶，才算睁开眼，睁开眼就笑了。神勇也洗把脸，把帕子涮了，抖开，元一才伸手要抱。
“这几步路也不走？你快懒死啦！”一手抱着一手戳她大脑门儿。
“腿太短，门槛太费劲。”神勇看看，可不，教室不象家里，没台阶，所以为了汛期挡水，门槛有些过高了。元一这小短腿儿，得踩上去，再迈下去。
第一节是地理课，地理韩又讲的天马行空，火星四溅。下课了，元一盯着地球仪握在老师手里飘走了，直叹气。第二节第三节是体育课，上课前神勇提着小水壶、小包包把人送到办公室。看着小光头跪在软垫上，熟练无比地打开纸卷，打开墨池，提了笔，醮了墨，开始写字，看她写完三个字才离开。等神勇一身热气再进办公室，元一正好收笔，先把笔放笔洗里，然后把镇纸拿开，把纸两端往中间卷了，坐在椅子上等，见了哥哥，笑眯了眼。神勇给她穿上鞋，指指墨池和笔洗，“要洗！”神勇给她端了，到了渠边，揽着她的腰，看她认真洗了墨池，又涮了笔洗，笔也涮干净，手也洗干净。又给她端了送回办公室。喂她喝水，看她未动的点心，“不饿？”点点头，“哥哥跑步了，会饿的还要背元一回家，哥哥吃了再走。”
神勇也不客气，三口两口把一长条的蜂蜜枣糕吃下肚，又把水壶里的水喝干，先挎了包，蹲下背起来，出发喽！兄妹俩咯咯乐，带走一背的羡慕眼光。踏上石阶，元一开始比划：“哥哥，这儿往上你走不到五十步，有一棵尖尖枣，又甜又脆那种，现在红了一半儿了，摘了让娘娘去集上卖了。师父不让元一多吃，吃多了肚子不舒服，还坏牙。哥哥这个拐弯这儿，往下，有好些好些野葡萄，藤爬好远啊，一山谷都是，长好多，大都全紫了。”神勇一一记下，这个比猪草和野菜值钱。送到庙里，照例陪她吃完点心，神勇继续背了筐下山。元一继续去前殿西厢写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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