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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西殿。
江晚晴从太后那?里回来,四处看了看,没找到福娃,只看见?宝儿在擦拭古董架子上的?花瓶,便开口问道:“福娃呢?”
宝儿忙走了过来,答道:“回姑娘,太子殿下已经回去了。”
江晚晴微微惊讶:“回去了?”
宝儿抿嘴,憋着笑:“太子殿下和小?容子,方才进行了男人和太监之间的?对话,想是太子训话累了,先回去歇息了。”
“男人和太监之间的?——”江晚晴下意识的?重复几?个字,内心啼笑皆非,面上佯装严肃:“宝丫头,这是你能讲的?话么?”
宝儿笑起来,露出脸颊上两个甜甜的?小?酒窝:“姑娘,奴婢冤枉,这可是太子殿下当?着我和喜冬姐的?面,亲口说的?。”
江晚晴半晌无言,最后只问:“小?容子呢?”
宝儿道:“在他?房里偷乐呢吧,太子殿下赏了他?两份点心。”
江晚晴往后边走去:“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院子里很?静,这个时候,宫里的?下人多有趁空闲,偷懒打盹的?,到了容定房门前?,江晚晴叫宝儿留在外?面,敲敲门。
里面没有动静,也没人说话,片刻后,门从里面开了。
少年?穿了一身蓝灰色的?太监服,朴素不显眼,衣服上连花纹图案都无,但?是洗的?非常干净,衣摆整齐,坐痕都拍平了。
他?生?的?眉清目秀,气质又温润平和,与?其他?阴阳怪气的?内监显得十分不同,更像个高门贵公子。
容定看见?来人,侧身让开路:“姑娘,请。”
江晚晴走了进去,看见?这不大的?房间也打扫的?干干净净,桌子上摆着一壶茶水,杯里的?热茶尚且冒着白茫茫的?雾气,一旁的?盘子里,是残余的?半块玫瑰花糕,和一小?碟的?蜜饯金枣,上面还洒了糖。
看来,他?还真的?一直在这里,悠哉悠哉地吃东西……福娃赏他?的?东西。
如果他?真是凌暄,难道就不嫌膈应得慌么?
这得要有多么出类拔萃的?心理承受能力,才能很?快接受并且乐在其中啊。
江晚晴转身,看着身后沉默而温和的?少年?:“过两天,我想想法子,替你安排一个远离御前?和慈宁宫的?闲差。”
容定抬眸:“为何?”
江晚晴盯着他?看了一会,想看出他?究竟是装傻还是真傻,最后迟疑的?问:“你、你还想来几?次男人和太监之间的?对话?”
容定那?双细长的?眸子里,蕴满柔和的?笑意:“姑娘觉得我在意?”
江晚晴反问:“难道你不吗?”
容定拈起那?半块玫瑰花糕,蘸了点糖,送进唇里,咽下去后才道:“若说一点也不介意,肯定是假的?。只是人的?一生?所作所为,大约分为两种,职责所在,兴致所在。”
江晚晴知道他?一贯会话里藏话,慢慢问:“所以,你执意留在西殿,是你的?职责,还是……”
容定淡然道:“兴致。”
江晚晴想起时不时在他?面前?晃悠来,晃悠去的?凌昭和福娃,不知说什么是好。
容定又笑了笑,走过来:“从前?机关算尽,多为生?来便背负的?职责,无可推脱,现在反倒轻松,能畅所欲为。”
江晚晴看着他?的?眼神有点怪异:“你是说当?太监……轻松么。”
还畅所欲为……难不成他?一直有个太监梦不成?当?真皇帝当?腻了,羡慕起内监来了,这怪人。
容定眸中掠过一丝促狭的?笑,声音轻缓:“不……我是说,能留在姑娘身边,听姑娘说钟情于我,生?死都是我的?人,还愿意为我挣回一座贞节牌坊,又是当?着皇上的?面说的?,这滋味当?真又新奇又美妙,便是真的?拿金山银山来换,我也不一定肯的?。”
江晚晴骇然瞪着他?,脸上血色全无,煞白煞白,过了一会儿,又红了起来,正如夕阳西下时,染红的?天边云霞。
他?的?话,已经彻底揭开盖住真相的?脆弱遮羞布。
——真的?就是他?!
江晚晴从前?一门心思?钻在和凌昭的?拉锯战上,对他?也只是抱有怀疑的?态度,后来觉得他?可能是前?夫重生?,便想把?他?调走,总归没怎么留意他?,可直到如今……
她才想到,她当?着凌昭和秦衍之的?面说的?话,她……她她她的?贞节木牌,他?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只是他?一向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从来不说,她便没往那?上面想。
那?块木头还是他?给找来削的?!
江晚晴的?手有点颤,张了张口,只憋出一个‘你’字。
容定叹了一口气,似真似假道:“早知人死了才有这待遇,我一定不会拖上七年?。”
江晚晴认定了他?已经开启嘲讽模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青:“你……你以后不准进内殿!”
她别过头,羞得耳朵都红了起来,飞快道:“总之我给你找个好差事,以后你谋划你的?路,我走我的?,祝你飞黄腾达,心想事成,至于别的?……从今往后,我们就不再相干了。”
容定的?目光落在她微红的?耳尖,那?瑰丽的?颜色映在他?眼中,使那?双终年?不变的?,带着疏远而浅淡笑意的?眼睛,变得温暖起来。
他?笑着,戏谑道:“早在姑娘认我一声夫君的?时候,我已经心想事成了。”
江晚晴深吸一口冷气:“你没完了!”
容定往前?一步,她便退后一步。
他?只好停住,立定不动,叹气:“姑娘息怒,我绝无讽刺的?意思?,就连姑娘为何如此反复,居心何在,我都不问。”
江晚晴一怔,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也平静下来:“那?我替你安排的?差事——”
容定摇头:“这个不行。”
江晚晴距离崩溃的?边缘,只有那?么一小?步:“……为什么啊?”
他?手里拿着重生?剧本,难道不应该从长计议,暗中谋划怎么把?凌昭拉下皇位,然后自己……呃,自己找个傀儡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重新收回皇权吗?
他?这个人,仿佛生?来就该是操纵棋盘的?棋手,而不该是一粒普通的?棋子,任人摆布,被人呼来喝去的?差遣。
容定薄唇轻抿,笑了一笑:“我记得,很?久以前?,我同姑娘说过,这普天之下的?凡尘俗物,我早已不放在眼里,只一样,前?生?可望不可求,今生?近在咫尺,说什么,我也不会放手。”
江晚晴定在原处,沉默了很?久,心里的?焦躁、尴尬,慢慢地被散落的?灰尘熄灭,她长叹一声,摇了摇头:“罢了。你喜欢被福娃教训,由得你。”
容定柔声道:“不要紧。念在他?嫡母的?份上,我不和他?计较。”
江晚晴抬起眼睛,只觉得和他?谈不拢的?,转身欲走,想了想还是停下来,回头看他?:“你……”
话未说完,容定已经接道:“姑娘的?秘密,我不会说。我的?秘密,也请姑娘记在心中就好。”
江晚晴看着他?,欲言又止,沉默一会,低低道:“你记错了,我没说死了是你的?……死了谁的?人都不是。”
容定心平气和:“是我记错了。”
江晚晴又看了他?一眼,开门出去。
宝儿在外?面等?了半天,见?江晚晴出来,一声不吭向前?走,便跟了上去,好奇道:“姑娘,喜冬姐说,太后娘娘这次的?人选中,有您娘家的?妹子。”
江晚晴还在想着刚才的?事,兴致不高:“是,有我五妹和我姑妈的?女儿。”
宝儿一向迟钝,却?听出了她的?意兴阑珊,脑子转了转,想说点高兴的?事哄姑娘开心,于是又道:“太子殿下会背圣祖爷作的?诗了,这等?聪明?才智,可不是像极了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