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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七、八名太监忙碌一早上,才把地上、墙上的血迹都洗刷干净了,可到处依旧残留着昨夜血战的痕迹。
一张水墨山河屏风千疮百孔,当中裂成两半。
紫檀木书架、甚至皇帝的御案上,满是刀剑劈砍的裂痕,触目惊心?。
张远、赵贺两人?奉命查清行刺之事,彻夜未眠,加上一个白天的审讯,终于有了眉目。午时刚过,奉命前来,双双跪在底下。
皇帝坐在御案后。
他眉眼冷淡,手指抚过桌面上一道凹陷的裂缝,漫不经心?地敲了几?下。
缝隙中,有暗色的干涸的血,不知是谁的。
他看?了一眼,神色不变,全?然的无动于衷。
昨天,就在这个地方,他突然遇袭,假扮僧人?的刺客执刀闯入,尽是亡命之徒,北羌的死士精锐。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只为取他性命。
刀刃砍入□□的钝响,飞溅的鲜血,凄厉的惨叫。
任何一样,足以令人?噩梦连连。
可他半点不在乎,如今更?不会?触景生情,对他而言,这生死搏命、鲜血淋漓的场面,反而是极为熟悉的。
他低头,目光扫过赵贺和张远,移到另一名太监身?上。
那是慈宁宫西殿的太监,似乎感?受到帝王的注视,他身?子一僵,腰背弯下:“回皇上,姑娘晚上睡的不踏实,但是身?体无恙,醒后去了一趟启祥宫。”
旁边两人?同时抬头,看?着那太监,又互相交换一个眼神。
凌昭淡淡道:“启祥宫。”
太监忙道:“是、是的。姑娘带着容公公同去。”
凌昭眉目不动:“下去罢。告诉你们姑娘,朕稍后去看?她。”
小太监千恩万谢地倒退着出去。
待他背影走远,赵贺开口:“皇上,微臣和张大人?已经核实,启祥宫的何太妃有勾结北羌的嫌疑,许多事是她在宫中接应,江姑娘为何会?……”
他咽了口唾沫,不敢说的太明白。
凌昭问:“查到什么?”
张远回道:“何太妃不仅有内应之嫌,之前宫中流言四起……咳。”
他抬头,飞快地瞥皇帝一眼,也不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流言,一句带过:“微臣问过慈宁宫的刘公公,太后为此十分忧心?,得知何太妃擅于酿酒,他便自告奋勇,向何太妃的侍女要来烈性的酒。那酒,应该就是江姑娘带给您的。”
凌昭一阵惊心?,眸光渐冷。
差一点。
江晚晴先喝下一杯,万一其中有毒,后果?不堪设想。
心?悸之后,想起刘实,他冷哼一声:“蠢不自知。”
张远沉默下来,看?着年轻的帝王,慢慢道:“皇上,酒中无毒。”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随之而来的,便是沉重的压迫感?:“你想说什么?”
张远定定道:“何太妃不会?只送来美酒佳酿,唯一有机会?调换的人?,只有江姑娘。”
他深吸一口气,冒着触怒帝王的风险,咬牙说出心?底话?:“皇上,儿女私情放一边,江姑娘的行为颇多可疑之处。分明知道何太妃用心?险恶,却只调换了酒,不曾上报,如今更?是独自前往启祥宫……这,不得不查啊。”
凌昭道:“错了。”
张远和赵贺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低眸,唇角泛起冷笑?:“还有一人?,也有机会?。”停顿了下,扬声道:“王充!”
话?音刚落,王充便匆匆进?来:“皇上。”
“昨晚刺客动手之时,那冲进?来的太监,可是陪着江氏来的?”
王充心?中一惊,冷汗浸湿后背衣衫。
昨天的乱局,作法的僧人?忽然拿出兵器,杀侍卫闯进?养心?殿,那西殿的死太监是往殿内跑的,他却吓破了胆,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头。
皇帝这是算账来了。
王充慌忙磕头:“皇上,奴才、奴才救驾来迟——”
凌昭不耐烦:“朕问什么,你答什么。”
王充哆嗦了下,忙道:“是,容定是陪江姑娘一起来的。”
凌昭皱眉:“出去。”
王充又磕了两个头,战战兢兢地退下。
凌昭看?向张远:“那太监的底细,朕叫你们去查,有结果?了么?”
这次是赵贺开口:“容定进?宫前身?世清白,毫无疑点,可进?宫后……”他拧眉,压低声音:“替他净身?的老太监横死宫外,他的死和何太妃也有关联。更?为古怪的是,何太妃身?边一名姓曹的太监,在启祥宫附近的假山林里?溺死了,当晚和他在一起的,也有容定,有人?亲眼见过他俩喝醉酒、勾肩搭背地出去。”
容定。
凌昭突然想起来了。
很久以前,长华宫中,那苍白清秀的小太监屈膝,江晚晴却在他跪下前出声,为他求了见君王不跪的恩典。
那个人?跟何太妃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那个人?知道养心?殿机关的秘密……连他都一无所知的秘密。
他究竟是谁。
这时,王充的声音又响起:“皇上,秦大人?派人?过来,说是有要事禀报。”
“进?来。”
那侍卫行色匆匆,跪下行礼后,急忙道:“皇上,启祥宫的何太妃及其侍女服毒自尽,属下等?人?赶到时,已经咽气了,死前还曾在宫中以迷香害人?。”
一口气说完,他停顿片刻,喘口气,又道:“启祥宫的侍卫说,最后进?去的人?……只有江姑娘和一名太监。”
凌昭皱眉:“秦衍之人?呢?”
侍卫答道:“秦大人?去了慈宁宫,这就带那太监来回话?。”
凌昭点了点头,一挥手:“都下去。”
张远开口:“皇上!”
凌昭面无表情:“你听见了。”
张远看?了身?边的赵贺一眼,在对方眼中看?到相似的担忧,不禁长叹一声。
人?都出去了,殿中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凌昭盯着桌上的一道道裂痕,目光结了冰。
坐过他这张椅子的人?,往前数——凌暄,父皇。
以容定的年纪,断不会?和他父皇有关系,倒是凌暄……那太监,会?是他安排在长华宫的吗?又是为了什么。
他拧紧眉,杀心?已起。
不多时,王充来报,秦衍之带着人?来了。
凌昭沉默片刻,道:“叫他一个人?进?来。”
“秦大人??”
“太监。”
“……是。”
那太监看?起来不到二十,生的唇红齿白,面貌俊秀,尤其是一双狭长的凤眸,即使身?处养心?殿,面对九五之尊,也不显得有多么紧张。
在这样的时刻,依旧神态自若。
容定看?见端坐在上的帝王,不曾下跪,只道:“皇上。”
凌昭问:“你叫容定?”
“是。”
“昨天那酒,是你调换过的?”
“是。”
他问一句,底下那身?穿灰蓝太监服的少年便答一句,端的是从容自在,仿佛此刻对他发?问的,不是掌天下人?生杀大权的帝王,而是和他平等?相处之人?。
凌昭起身?,一步步向他逼近:“你不是何太妃的人?。”
肯定的语气。
容定抬头看?他,带着赞许:“皇上明鉴。”
凌昭停住,蓦地扫他一眼,目光凌厉。
不知为何,他说这句话?的神情和语气,莫名的熟悉……且令人?痛恨。
分明只是个卑微的小太监,可那温和的声线和略带鼓励的眼神,那生来便高人?一等?的施舍和怜悯,那刻进?骨子里?,以谦逊和温润伪装起来的傲慢……像极了一个早该入土的死人?。
于是,他直截了当:“你是先帝的什么人??”
容定有些诧异,看?着他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
凌昭心?底恶感?更?甚,声音冰冷:“朕不会?问第三遍。”
容定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落在他身?后的御案和座椅上,片刻的沉寂,他摇头,又叹了声:“当了这几?个月的皇帝,你的耐心?越发?差了,竟是不及从前。”
凌昭骤然变色。
那般理所当然的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