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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栖只作没看见，漫不经心道，“今儿不是过节么。”
如意满脸堆笑，刚要顺着往下说，周栖又道，“到时丫鬟婆子们都去玩了，留你独守空房，岂不凄惶，我也是于心不忍。”说着大度地招了招手，“来坐下一起吃罢。”
同心踌躇了一下，只得道谢坐下。周栖自顾自地吃饭，有小丫鬟服侍，她便去瞧桌上的菜肴，煎炒烹炸荤素有致，倒也勾起她的馋虫，伸筷就近夹了一块红烧猪蹄。
如意笑道，“这是百丰楼的老招牌了，用十余种调味香料，大小火间隔不断炖上一夜，第二天开锅嘿打鼻儿香！”
同心送入口中，果然软酥肥嫩，刚要再去夹，那边周栖适时开口，“多吃点，讨个以形补形的好彩头。”
同心的筷子悬在半空，不上不下，想反唇相讥，又怕惹麻烦，只得不动声色往前伸了伸，夹起一片笋，“小桃儿原是选到爷房里的，如今闹出这事，实在犯了忌讳，来上方当差是不能了，奴婢打算先留她在内院。”
周栖低着头吃饭，目光不时掠过那红烧猪蹄，越想越应景，终忍不住一丝笑从嘴角泄露出来，忙咳了一声，“你安排就是。”
吃了一会儿，丫鬟执壶过来为周栖斟酒。他放下筷子，将自己的满杯推到同心面前，“你今日管事尽心了，有赏。”
同心忙推拒，“这是奴婢应当的，不敢要赏。”
周栖瞧了她片刻，嘴角一挑，“敬酒不吃，那就当罚酒吃罢。”
同心微怔，不知又哪里见罪于他。周栖悠悠道，“你平时从不多过问一件事，今日为救那对苦命鸳鸯，从我进门就嘘寒问暖，还冠冕堂皇地讲了一通大道理。真当爷好耍呢？”
同心自知已被他看破，苍白无力道，“奴婢哪敢。”
周栖也不深究，“这不是烈酒，是加了蜜糖的果子酒，女儿也喝得。”
同心知道自己若再不喝，按他的性子定不依不饶，便接过杯子饮了一口。确实没什么酒味，尝起来像西洋葡萄酒，更甜腻些。
两人吃毕了饭，丫鬟把碗筷撤下。外面夜色正好，葡萄架下立了几盏花鸟纱罩的宫灯，摆了瓜果酒水，周栖躺在椅上赏月，同心在旁相陪。
此时初月如钩，漫天星子光辉正盛，忽而明灭。地上知了幽幽鸣叫，同心一杯蜜酒下肚后，周栖再劝就容易许多，她推推让让地饮了几杯，此时觉得满目清辉如水波荡漾，心旷神远。如此意境，应当配一曲春江花月夜，旁的都不用，只取箫管为佳……
“你可会唱什么小曲？”那厢周栖开口。
同心脑中瞬间涌上《鹊桥仙》、《子夜吴歌》、《西洲曲》一应。宁王妃善通音律，曾命乐府改编这些曲子，供平时宫中燕聚使用，一时风靡，而后在贵胄中流传。同心酒后不似平日清明，认真搜肠刮肚一番，只想到这些，却没一个能说，“奴婢愚笨，不善音乐。”
周栖翘脚躺了一会儿，终觉无聊，叹了口气起身，“如此良夜没有管弦，实在荒废。指望不上你，爷便劳动劳动罢。”说着转头吩咐丫鬟，“不拘去取个什么来。”
他书房收了萧管琴筝之类，丫鬟领命去了，不时抱回一把琵琶。这一去一回间，众丫鬟小厮都知道主子要亲自弹曲了，纷纷跑来瞧热闹，或装作送东西进内院伺候，或挤在门外伸脖子偷听。
周栖脱去扳指，随意屈起右腿盘坐椅上，从锦缎套子里取出琵琶，拨弦调音。那琵琶看起来有些年头，朴实无华，却曲声清越，是难得的上品。
他歪头瞥了同心一眼，“听好了。”言毕指下一拨，迸出一串金石之音，荡漾了夜色。是一曲缠绵如水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隔水脉脉，无语盈盈。他衣襟松散，低眉时如风下青柏，弦动处如分浪扶风。这样旖旎的曲子经他弹出，少了儿女情长的阴柔，倒有些闲云野鹤的风姿。同心托腮望着，眼皮发沉，却舍不得闭上。
天上的星月好似都飞下来了，尽入他的怀中。
她正胡思乱想，一曲已毕，周栖将琵琶递给丫鬟，转而看她。
同心在昏昏酒意中挣扎了一会儿，方奉承道，“真好听。”
“这是鹊桥仙，讲神仙夫妻相会的。自古无数人填词，最有名的当属秦观的一句，”周栖凑近了些，谆谆教诲，“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他脸上微微酡红，目中如盛星辉，唇瓣艳若桃花，说完只笑吟吟地望她。
同心心中蓦地空了片刻，一时忘言。平日在戏词里、曲子里都听过这一句，却都不比他此时诠释得生动。天旋地转，直让人软软塌陷下去，想挣扎，亦想放任。
呆了半晌，只见到他嘴巴开合，不知说些什么。
周栖伸手在她额上探了探，“你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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