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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扇眼角乌青，脸上还沾着没擦净的血迹，正望着她，口中一开一合不知在说什么。同心只觉他背后的阳光耀眼而讽刺。她想说自己没事，张了张口，便一头栽倒下去。
同心觉得自己在一片荒原上，不时有风吹过，她像风筝一样飘飘摆摆地掠过树梢。她慌张得很，生怕掉下去，可又无能为力。脚下的迷雾渐渐散开，她发觉自己已飞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忽然一路托着她的风停了，身体有了重量，蓦地跌落。
同心颤栗睁眼，身下是柔软的床榻。她眨了眨眼睛，室内的灯光昏暗，一时看不清楚。
“你醒了？”一个柔和的声音从旁传来，“春儿，去瞧瞧姑娘。”
同心忙撑身起来，头晕过后，终于看清了室内陈设。这是间朴素的厢房，她在里面榻上躺着，外间一个老夫人手里拿着打到一半的络子，支使丫鬟过来瞧。
春儿过来扶起同心，回禀老夫人道，“姑娘醒了。”
同心问，“敢问这是谁家？”
“这是王宅，我是王扇的娘。”老夫人道。
同心略微放心，又不好意思道，“打搅夫人了。”
“姑娘睡了几个时辰，吃些东西罢。”春儿带同心出来，外间桌上摆着饭菜碗筷，春儿将盖子一一揭开，“刚叫人热完，奴婢先给姑娘盛一碗鱼汤。”
同心忙道客气，问老夫人，“夫人用过晚饭了么。”
老夫人摆手，“我们都吃过了，你不用拘束。”
她说话时目光落在别处，并不看同心。同心有些迟疑，在桌边坐下，接过鱼汤。老夫人似是知道她想什么，笑道，“我眼睛看不见，可是听声音，就知道你一定是个俊俏孩子。”
春儿也笑道，“夫人说对了。”
同心不由低头，喝了一会儿汤又问，“王管事呢？”
“他回房睡了。白日给你请了郎中，诊过之后说无碍。你一直睡得很沉，我想你一定累坏了，便没让人叫醒你。现在已过亥时，我打发他走了。”
同心歉然，“这么晚了，实在有劳夫人。”
“白天和晚上对我没什么区别。”老夫人笑笑。
同心不知王扇是如何对家里说的，老夫人不问，她便也不提。吃完饭，老夫人命春儿服侍她盥沐，又找出一套寝衣给她，“你就在我房里的榻上睡罢，春儿在外值夜，有事叫她。”
同心道了谢，自去歇息。
此时仲夏已过，天气渐渐转凉，夜里正舒适。她白日一番折腾，身子虚弱，躺在榻上昏昏沉沉，一闭上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周栖气急败坏的脸。她翻了个身，手贴在枕上，怔怔睁眼空对黑暗，熬到倦极方睡去。
第二日一早，老夫人请同心一起用了早饭。她虽双目失明，却平和亲切。王扇这几年颇有积蓄，王宅有仆妇丫鬟，她也衣着不俗，俨然一个富足的主母，手里却不停闲。饭后便□□儿找出装彩线的笸箩，又打起了络子。
“我刚看不见那会儿，觉得做什么都没意趣，有时在房里坐一整天，也不知外面天黑天亮。后来学着做这个，倒也是个玩意了。”
同心坐在对面瞧了瞧，“夫人好手艺，这蝴蝶比市面上卖的还好看。”
老夫人笑了，“王扇这样说，我当他是哄我。你如今也这样说，想必是真的了。”她把编好的蝴蝶络子摆在桌上，一点点摸索着，“我小时候捉过一对琉璃纹凤蝶，翅膀比这个还大。”
她又问同心，“姑娘也打络子么？”
“会一些。”
老夫人将笸箩递过，“你试试。”
两人对坐，边结络子边说话。老夫人善谈，说起儿子滔滔不绝，“他在外当差，风里来雨里去的，有时几个月都不见人。我知道他是忙东家的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么，可自己的家也得管。我帮不上忙，只盼能快些有个媳妇来分担，这些年请人说了不知多少次媒，可他就不上心，一说到这个我就……”
同心一边宽慰她，一边低头捋着彩线，手里渐渐盘出一朵菱花的样子。
这时门外脚步声起，老夫人停了絮叨，“是你们少爷回来了？”
同心不由抬头，只见王扇正立在门口，外面的阳光投进来，流泄在他头顶肩上。他肘下夹着账册，手里提着一串两包药，听见母亲正在念叨自己，忙对同心摇了摇手。
老夫人侧耳听着，“怎么没动静了。”
春儿掩口偷笑，同心顿了顿，还是道，“刚有人路过，走过去了。”
老夫人哦了一声，捡起前面的话头，“这么多年，他没有什么朋友。可姑娘就不同了，昨天他背你回来，又请大夫又煎药，那样忙前忙后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是个不同寻常的人。他心里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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