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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方行至门厅之外，柳暗花明。她想起那日园中，大小姐将物证交予她后的一席话，“时机”二字尤其微妙，“让老家伙知道疼”更是明显暗示。彼时她心系幕后黑手，那一番叮嘱入耳却未曾入心，颜倾却也并未啰嗦着令她注意。
如今看来，原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不给她悉听券，大概也是时机未至之意罢？纵她来苦恼一番，便是在报她不用心听话之仇了。
梅落雪抱着不离身的盒子，抬头望了望巳时明媚的天幕，不由摇头失笑。
——好一个算无遗策的大小姐，好一个睚眦必报的小混账。
时辰已到，庭中开审。原告席上坐着外务部的两位干事，被告席上是银浩与一妙龄女子——藏雪阁收到传唤，沈占竟不亲自出庭，而是派她年方二十、方留洋学法归来的女儿沈卧前来历练。
这位沈家大小姐，好歹也算名门闺秀，除了名字遗传她别号“躺叔”的老爹而略显磕碜，气质言行倒也挑不出什么别的毛病来。列席一座，虽是被告，却依旧端得一副不卑不亢的平静淡然，似是成竹在胸。
颜瞳在下面默默打量着这个素未谋面、却自沈占口中几番听闻的沈家小姐，心中有些发凉。此人若是能一举化解藏雪阁之危，从此往后，藏雪阁大权就真没梅落雪什么事了。
沈占不愧老谋深算，打得一手好牌。
而她作为棋子之一，只好寄希望于某个妖孽混账能棋高一着，不辜负这布施许久、错综复杂的一局罢了。
“咚”的一声，庭中小锤一敲，主审席上三个推事互相推了推同事，推出一个破锣嗓子来，“嗷”地叫唤了一声：“开庭！”
下面一众人被他吓得一哆嗦，陆深明显皱起眉来，对这种不像话的路数有点意见。
“本案……咳！”方才吼得太响，破锣嗓子再开口便破了音，一个“案”字拐了四声也没找着调，只好用吃奶的劲清了口痰。
区长终于忍无可忍，发表了第一句指导意见：“换个人说。”
破锣嗓子顶着一头委屈的白毛，默默低下了面目狰狞的榆木脑袋。
第二个比第一个略强些，说话还算清楚，却不知是不是鸡毛蒜皮的案子审多了，整个人都十分琐碎，交代起案情来，险些就地将庭审化作一场别开生面的故事大会。
陆深大概是对第三个也没什么信心，勉强忍受了第二个的啰里吧嗦。
小酒铺下证据清楚，目击者众多，银波携鸡窝头小青年一同出庭作证，一出大义灭亲秀翻全场，于是定银浩的罪定得还算顺利。
“故意伤害”、“谋财害命”、“胁从犯案”几条下来，众人，包括同列被告席的沈卧皆无异议，当庭判决银浩入狱，关押至外务部监牢，刑期视招认情况而定。
接下来，紧张刺激的攀咬环节开始了——
格外啰嗦的那位推事，按预演好的台词开启了一场大义凛然的演说，痛斥银浩为财所迷，怒问背后何人指使，一番义正言辞将场下众人听得一愣一愣，被迫咂摸出点法的威严不可侵犯来。
银浩一指身旁沈家小姐，招认得十分痛快。从电话联络到战俘配送、玩法部署，桩桩件件将假亮白薛老板的功劳安在了沈卧头上。
这位沈家小姐倒是沉得住气，一通污蔑听下来面无愠色，半晌才不紧不慢回击了一句：“口说无凭。”
于是，人证“301”号出场了。
原本，“301”号只作指认银浩之证，谁料被银波与鸡窝头抢了生意，在庭审中沉默半日，总算沉不住气，接着那句“口说无凭”来了一句“我有实锤”。
三个推事都愣了。
破锣嗓子说不出话来，话痨也哑了火，于是第三位出场了。那竟是个难得的正常人，三人中年纪最轻，满头还未染白毛，有点怯场，蚊子似地嗡嗡道：“人证可以发言……吧？”
说着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陆深。
区长给了他一脸请自行体会的冰冷，倒是旁边的颜瞳冲那推事轻轻一点头。陆家小姐的意思大概便是区长的意思，年轻推事总算找到了主心骨，登时神气起来，小锤一抡，给蚊子嘴边放了个扬声器：“照实说罢，不得隐瞒虚报。”
然而，让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301”号一出面，便将“净城”之事抖搂了出来——
“我乃月国男儿，非昌林欲孽。虽无家无业，无凭无据，却确确实实在花城混了十年之久。修罗场中其余兄弟也是一样。我等干的虽不是什么正经生意，纵然有罪，但自认罪不至死。藏雪阁以‘净城’为名，以‘浮尘子’为毒，以‘烛心草’为引，将我等迫害至自相残杀、供人取乐，实乃残忍至极，枉顾天理人伦！”
这下，全场——包括沈卧，都被他说懵了。
年轻推事手中小锤啪叽一下砸在脚上，呲牙咧嘴地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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