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幻影之城（七）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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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克多的病情加重了。他几乎每天咳血，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每天都能感受到死神的脚步，虽然从不惧怕，但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完成当下的翻译工作虽然是最次要的，但也是必须的。所以他只能日以继夜不断赶工。但他的身体和精神实在无法承受这样的忙碌，所以工作的时侯经常会精神恍惚。在一个秋末冬初的晚上，尽管他租住的公寓阴冷难耐，积劳成疾的他却依旧昏昏欲睡。即使手指还在打字机键盘上机械地敲打着，视线却已经模糊不清。寒气从用硬纸板补过的窗户缝隙里往屋中不断渗透，他的手指几乎已经失去知觉。但寒气也迫使他清醒过来，他有些涣散的目光落到打字机稿纸上，却惊讶地发现白纸上出现这样一段字迹——

“……他的灵魂已经无处安放，他的脚步已经无法收回……他别无选择……要在黑暗中不断收集亡魂的碎片，直至找到可以释放它们的……石碑……魔鬼的教堂在黑夜的山上等待……忠实的奴仆即将献上最虔诚的……献祭……”

维克多睁大眼睛，心中顿时生出强烈的不安。他一把将那张稿纸从机器上扯下来，举到眼前仔细辨认上面的墨迹，一边焦急地想它到底意味着什么。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那个画家！维克多记得他之前好像一直在念叨石碑什么的，难道是……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他立即穿上衣服夺门而出。外面的街道上铺落着一层薄薄的雪，空气清冷，维克多拖着病体艰难地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在寒冷中径直朝提恩教堂走去（提恩教堂因其暗黑的色泽与恐怖的外形经常被人称作“魔鬼教堂”）。提恩教堂在夜色中有如恶魔的城堡，暗黑色的塔尖如同邪恶的犄角指向苍茫夜空。维克多在教堂附近徘徊寻找了一阵，却未发现画家的身影。维克多焦急万分，因为他能感觉到夜晚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黑暗的气息，但来源仿佛并不是他身处的提恩教堂。

“会在哪里呢？”他焦急地思索着，胸口因步伐太过急促而疼痛难忍。他尽量平复着艰难的呼吸，集中精神思考自己究竟该去哪里。他抬头看着教堂高耸的黑色塔尖，突然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句话——魔鬼的教堂在黑夜的山上等待……山上……“圣维特教堂！”刹那间他知道自己弄错了，于是立马调转方向，朝河对岸跑去！

圣维特大教堂在伏尔塔瓦河左岸的山上，坐落于布拉格城堡古建筑群之间，是一座有六百年历史的哥特式教堂。它的正面呈双塔式结构，有高耸的尖顶与复杂精美的浮雕。由于尖顶上有倒刺一样密集的凸起，外观看上去异常恐怖。

维克多用最快的速度穿过宏伟的查理大桥，桥上的古老雕塑似乎在夜色中凝视着他。跑到圣维特大教堂脚下的时候已经气喘吁吁，他却不敢有丝毫耽搁，继续焦急地寻找画家的身影。教堂周围弥漫着浓重的黑暗气息，维克多知道自己这次没弄错，但他沿着教堂的四周转了一圈，却仍不见画家的身影，只有塔顶处停落着若干只黑色的鸟，如同恶魔的耳目般俯视着地面的动静。维克多知道危险随时可能降临，他必须在那之前尽快找到画家！

可是茫茫的夜色，林立的建筑，又该如何寻找一个渺小的身影？正在焦急万分不知颇所措的时候，维克多突然发现一个模糊的影子。就在他以为那是追随而来的黑影之时，仔细一看却发现那影子单薄且飘渺不定。他顿时猜到了，那应该是死去之人的亡魂！维克多下意识地走近那个影子，只见它幽幽地抬起一只手臂，手指指向小城的方向（布拉格最初的古城分为小城和老城，分别坐落于河的两岸）。维克多猜想它说不定知道画家的行踪，于是毫不犹豫地再次调头，向影子指的方向跑去。

小城区坐落在布拉格城堡的山脚下，原本是国王加冕时的必经之路。继任国王会从老城走来，经过查理大桥，走向圣维特大教堂。

小城的布局错综复杂，各种古老的建筑错落且拥挤，穿梭在街巷里如同进入了迷宫，毫无方向。

维克多走到圣尼古拉斯教堂脚下，试图在较宽敞的路面上寻找画家的身影。

圣尼古拉斯教堂是小城区较高的建筑，有着华丽的雕柱、青铜色的圆顶和高耸的钟塔，乳白色的外墙在黑夜中极其显眼，在密集的建筑群中可充当明显的坐标。维克多稍作停留，艰难地喘了几口气，却不敢耽搁太久。他喘着粗气迅速环顾四周，目视所及却只见林立的楼房与昏暗的路灯。但此时的他却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不远处的山上，圣维特大教堂高耸的尖顶上似乎有什么骚动，在漆黑的夜色中令人极其不安。维克多知道，那是那些可怕的东西在搜寻猎物！他很清楚时间紧迫，必须尽快找到那个人！“帮帮我吧！”他在心中默念，期盼能看到一丝希望。

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教堂街边的角落里，他又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徘徊在古老的石板路上，如同一团冬夜里的寒气，虚无缥缈。维克多想走过去求救，远远却发现那影子伸出了一只手臂，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河边！

于是维克多再次折返回河边，在河岸上左右观望。他惊讶地发现山上圣维特大教堂的上空赫然出现了一团巨大的黑影，那是黑色的鸟群正在盘旋飞向，如同一只巨大的黑色漩涡悬浮在城堡上空，景象极其恐怖！

“快让我找到他！”他在心中焦急地呐喊，急切地四处巡视，却仍未找到画家的半个人影！

就在万分焦虑之时，他看到河岸边的滩涂上，出现了一个明显的人影！他稳住情绪仔细查看，发现是一个身穿浅色衣裙的女子，像美人鱼一样站在河边的浅水中，低头安静地一动不动。维克多似乎又看到了希望，他不假思索地快速走到河边，站在不远处急切地询问：“你看到他去哪儿了吗？请快点告诉我！”

水中的女子缓慢抬头，维克多盼着她快点给出回答。但很快他就发现了异常，猛然意识到自己中计的霎那，维克多知道已经晚了。那幽灵般的女子抬起头来，纤长睫毛下的眼睛却没有瞳孔，空洞的眼睛只有白色。她突然伸出一只手，却没有帮维克多指明方向，而是直直地指向他本身，更可怕的是，那女子突然张开嘴，嘴中发出刺耳的尖叫，那声音瞬间划破了夜色的宁静，在黑夜中异常瘆人！

维克多见势不妙立即转头，却惊恐地发现原本盘旋在山上的黑鸟霎时间寻声而来，如同黑云压阵，气势汹汹朝河岸这边俯冲过来！

“糟了！”他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犯下大错！但恐怕为时已晚，尽管他速度再快，恐怕也逃不过飞鸟的追击！而鸟群，却只是那些更加可怕的追猎者的指向标。他清楚地知道，更致命的危险就在附近！情急之下维克多只能撒腿就跑，试图就近躲入巷子里以求庇护。他边跑边注视着远处天空中黑压压的鸟群，心中快速盘算着应对的办法。可这空无一人的街道他又能躲到哪里？盲目的奔跑之中他无意瞥了一眼途经的街道，却在其中一条街巷中意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画家！

维克多当即停下脚步，猛地一个转身钻进巷中，试图保护那个可怜的画家，走近了却猛然发现，那人正浑然不觉地对着墙壁发呆，一手捧着个小画夹，另一只手正用铅笔快速在纸上涂抹，目光呆滞，嘴中还念念有词。更可怕的是，他的身边赫然站立着一只硕大的黑影，正俯身贴在他的耳旁，显然是在指使他作画！

“快停下！”见此情景维克多大喊一声，却丝毫未引起画家的注意，但紧贴在他身边的黑影却突然转过头来，目光凶恶地盯着他！

此时的维克多已顾不了太多，他快步上前，试图一把扯过画家手中的纸笔，未等走到跟前，却只见他身边的黑影突然伸出长长的臂膀，利爪似的手掌对着维克多隔空一推，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顿时仰倒在了坚硬的石板路上！他的后背瞬间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胸口更是剧痛难忍，仿佛一团火焰正灼烧着他的肺部，几乎无法呼吸！但维克多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倒下，他艰难地抬起头，发现上空的鸟群正在逼近，而面前的黑影也正在张牙舞爪，怒不可遏地向他扑来！一阵绝望霎时涌上心头，接受死亡之前，维克多心中却还在惦念着那个画家的安危。

“我的使命还未完成！”他不甘心就这么闭上眼睛，却再也无力反抗！“快走！快……”他想用最后一口气大喊，胸口的剧痛却令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影的利爪伸向自己的喉咙。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夜空中突然亮起一道耀眼的白光。那耀眼的光芒顷刻间照亮了河岸，靠近河边的小城几乎被照亮了一半！强光之中面前的黑影无处遁形，许是惧怕这耀眼的光芒，只听它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接着一个转身迅速消失在被白光笼罩的小巷尽头。天空中黑色的鸟群也叽喳乱叫着四处逃窜，顷刻间被驱散得无影无踪。而原本站在那里神志失常的画家，也在这白色的光芒中身体瘫软，訇然倒地。

维克多勉强支撑起上半身，艰难地睁开眼睛，寻找白光的源头，发现光芒来自不远处的查理大桥，源自大桥的中央。但直到危机解除，都不知道那团光芒是怎样发出来的。维克多只能艰难地站起身来，摇晃着朝晕倒在地的画家走去，在他的身边蹲跪下，仔细观察他的情况。好在对方并无大碍，只是晕了过去，身体一切正常。维克多这才放心。继而他又看到了掉落在地上的画夹，遂从对方身下抽出那张画纸，纸上的涂鸦诡异而凌乱，似是一个人的身影被黑暗吞噬，又仿佛从黑暗中走出来。他随即用随身携带的火柴将那幅画烧掉，然后吃力地站起身，一只手扶着墙壁慢慢离开。没走多远他似乎听到背后有急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却发现不知从哪跑来一只像是狗的动物，从河岸的方向快速跑来，在刚才的街巷中发现了晕倒在地的画家，站在他的身边来回嗅着。维克多知道那是一只没有恶意的动物，所以放心地转过头，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上继续朝自己租住的公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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