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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12月22日潘金莲盘膝而坐,那柄鹤羽剑横在膝上,她咬着嫣红的唇瓣,柔媚的双眼怔怔望着轩窗外,眼神一片空洞。
房外传来一声低唤,“潘师姊。”
潘金莲回过神来,她暗暗吸了口气,用平静的语调道:“进来吧。”
义姁拉开门,托着一只玉盏进来,柔声道:“刚做好的银耳汤,我给你带了一盏过来。”
潘金莲勉强笑了笑,“多谢师妹。”
“都是我不好。”义姁歉然道:“让师姊爲难了。”
“怎麽能怪你呢?”潘金莲接过玉盏,用调羹慢慢搅着,“其实,我前天已经见过他了。”
“啊!”义姁吃了一惊。
“长安城不能再待了。”潘金莲下定决心,“你立刻回明州。”
“爲何……”义姁连忙道:“我是说,爲何这麽仓促?”
“我试过。他修爲大进,只靠我们两个,势难替你报仇雪耻。”
义姁关切地问道:“那你呢?”
“别担心,我在公主府,没关系的。”潘金莲道:“云水风高浪急,不便行舟,你走陆路更快一些,也顺便把整理好的药植标本都带回去。”
义姁迟疑道:“师姊不是说,不日便有同门过来,届时我们三人联手……”
潘金莲摇了摇头,“他随从衆多,便是再有同门前来,也不易对付。”
义姁低下头,用肢体动作流露出一丝不甘。
潘金莲放下银耳羹,拉起她的手,温言道:“来日方长,且忍耐一时。”
“我知道了。”义姁擡起头,展颜道:“多谢师姊。”
潘金莲抚了抚她的发丝,“你走时要小心,不要惊动任何人。回去之後,向诸位师长禀明事情经过。你放心,即使你是外门弟子,师门也不会坐视不理。”
“是,师姊。”
潘金莲望着马厩的方向,“我向公主讨一辆马车,再给你准备些食水。等出了城,你就把车夫打发回来,自己驾车南下,路上千万要谨慎,别让任何人知道你的行踪……”
程宗扬要了两辆马车,带着廖羣玉从镇国公主府出来,一路上还在深思。刚才一番交谈,自己接触了许多从不知晓的内幕和秘闻,可由此生出的疑团比知道的内幕还多。
岳鹏举还曾经有过一个女儿,这件事恐怕此前世上只有两个人知道:秘御天王练赤城和杨玉环。
自己的女儿被炼成丹药,可以想像岳鹏举所受的刺激有多大。这样的痛事,以岳鸟人性子,只会烂在心里,即使最亲近的人也不会透露。也就是爲了警告杨玉环,才会说出来。
另一边,练赤城因爲此事,导致宗门被毁,魔尊被夺,玄天剑等神器丢失殆尽,作爲罪魁祸首,他更不会对人泄漏只言片语。连朱老头也只恼岳鸟人霸道,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这样的内情。
只可怜了那个小女孩,刚生下来就被外公炼成丹药……练赤城这手段也太毒辣了,还有没有人性?!
程宗扬摸着下巴暗暗想道,练赤城不会已经半疯了吧?他一个巫宗大佬,却整天炼制各种效果稀烂的药物,会不会也是因爲受了此事的刺激,走火入魔?
还有岳鸟人抱的那个婴儿,难道就是如今这位宋主?可如今的宋主不胖也不丑,反而看起来挺俊俏……越想越是头大,忽然一双温凉如玉的小手伸来,帮他揉着发烫的太阳穴。程宗扬顺势靠在小紫怀里,暂时把纷乱的思绪抛开。
“死丫头,如果我哪一天消失了,你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大笨瓜,你可别想抛下我。”
“哈,那我们可说定了,死都不分开。”
“爲什麽要死?也许她们是跟他一起回去了呢?”
“那他干嘛还把她们都遣散了?那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程头儿,你跟杨姊姊学坏了,一大早又是马粪又是屁的。”
“行了,我也就说说,後面的老廖可是活活吃了好几天。”
“呕……”後面的马车上又转来呕吐声。
程宗扬同情地叹了口气,“真惨啊……”
回到宣平坊,程宗扬叫来刘诏,让他带着浑身马粪的廖羣玉去洗浴更衣,自己来到贾文和的住处,将近几日的变故合盘托出。
“佛门、宦官、藩镇、刺客、道门、宗室。”
贾文和提起笔,将参与合谋的各方势力罗列纸上。
“欸,你这麽一梳理,看起来清楚多了。”
“上至庙堂,下至江湖,内有宗亲觊觎,外有佛道虎视,羣宦相逼,藩镇离心。”贾文和道:“主公虽非帝王,然方寸之际,危机四伏,此忧此虑却堪比帝王。”
“让你一说,我背後怎麽冷嗖嗖的?皇帝的好处没享受到,坏处全让我赶上了?”
“主公太过谦了。”贾文和淡淡道:“以主公内宠之姝丽,虽六宫之盛,犹莫能比。”
“……你讽刺我,我记住了!”程宗扬放了句狠话,赶紧换了口气,“怎麽办?老贾。我真没想到窥基势力这麽大,一嗓子叫来这麽多人。这会儿跑路,我都怕跑到半路要出事。”
贾文和狭长的眼中精光一闪,“猝然临敌,克之而已。”
难得老贾这个玩阴谋的这麽硬气,程宗扬也被激起斗志,当即问道:“怎麽克?”
“破敌之策,便在主公方才所言的势大二字。”
程宗扬觉得把脑子交给老贾比较省心,“怎麽说?”
“敢问主公,若敌只佛门,主公可有必胜之志?”
程宗扬权衡了一下,“难说。十方丛林在唐国势力极大,光长安城内就好几百座寺庙,真要跟我玩命,几万个光头一涌而上,我这边全加起来,顶多能拼掉一二百。”
“宦官呢?”
“那更不用说了。十好几万神策军,仇士良的神策左军,起码有七八万,调个几百人轻而易举。”
“藩镇呢?”
“淮西、平卢我不熟,魏博的牙兵我见过,很精悍。要是有两三百,只怕应付不下来。”
“正是如此。窥基此人不过精通佛法罢了。”贾文和道:“真要对付主公,一方势力足矣。如今纠结各方,看似声势惊人,却如蛇生数首,不待伤人,便会噬己。”
程宗扬精神一振,“说仔细点!照顾一下你主公的智商。”
“宦官、藩镇。”贾文和将两方势力圈起来,“宦官操控朝廷犹嫌不够,还想削藩。藩镇割据一方,又怕朝廷插手,藉以清除宦官爲名,意图搅乱政局。此二者对付主公只是顺手爲之,彼此之争却是事关生死。”
程宗扬闭目回想,那名刺客当街行凶,叫嚷着奉皇命清除宦官,明显是栽赃陷害搅浑水,考虑到被杀的那名宦官当时力主对淮西用兵,刺客出自藩镇的嫌疑极大。但毕竟没拿到刺客,缺乏证据。
“宦官和藩镇的矛盾真有这麽严重?”
贾文和道:“主公可知道田令孜?”
“一王四公里的晋国公,枢密院右枢密使,主掌政事。”
“十年前,武元衡收复剑南,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治蜀七年,士民殷富。蜀中成爲唐国朝廷最稳固的直属藩镇。三年前,武元衡入朝爲相,当街遇刺,西川节度使出缺。朝中本该选拔忠臣志士,出镇蜀地。田令孜却操持政事,竟公然以马球决胜负,以其兄马球得胜,出任西川节度使。”
打马球打到节度使?怎麽跟高俅似的?闹着玩呢?
贾文和道:“田令孜如此弄权,足令依附朝廷的各镇寒心。王守澄又与仇士良合谋,说动李辅国,派遣宦官前往各藩镇爲监军,勒令各镇节度使必须经北司认可,严禁私授。各镇屡屡抗命,如今与宦官势同水火。”
程宗扬不由笑了起来,“你这麽一说,我倒回过味来了。窥基是不是觉得他面子够大,能把宦官和藩镇拉到一块来对付我?可他也不想想,他面子再大,能大过皇帝去?唐皇都拿他们没办法,难道窥基念几句佛经就让他们抛弃前嫌,精诚合作?也就是对付我跟他们利益没冲突,两边才给窥基个面子。一旦其中有利益纷争,都不用我动手,他们自己都能打起来。”
“主公聪颖过人。”
程宗扬谦逊地说道:“都是老贾你教得好。继续继续!”
“佛门、道门。”贾文和又圈了两个,“佛道之争,由来已久。主公方才所言,瑶池宗只是与主公有私怨,才与窥基合谋。但以属下之见,恐非如此。”
程宗扬心头微动,老贾说得没错,窥基纠集的势力已经足够灭掉自己三四回的,用得着顶着十方丛林可能产生的非议,与道门联手吗?
“十方丛林与瑶池宗之间,难道有什麽内幕交易?”
“其中虚实,一试便知。”
“怎麽试?”
“只要将此事传扬出去,自然有人替主公究根问底。”
程宗扬抚掌大笑。窥基与瑶池宗合作是私下密谋,一旦公开,自己都不用动嘴,他们立马就要面对各自阵营的质询和压力。到时候瑶池宗避嫌都来不及,哪儿还有心情跟自己玩命?
“龙宸、周飞。”贾文和将刺客一圈,“既以利合,必以利分,见机行事即可,不足爲虑。”
接连圈下来,这会儿纸上只剩下宗室一条,贾文和持笔在手,沉吟未决。
“这两个没什麽吧?我看是窥基故意借宗室亲王的名头,给他们找来的帮手打气,顺带吓唬人的。”
贾文和摇了摇头,“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安王、陈王与唐皇乃是至亲。窥基此举势必令唐皇见疑,颇令人不解。”
程宗扬很乐观,“两个空头亲王,一个杨玉环就把他们镇了。”
杨玉环在十六王宅凶名赫赫,这两个一个是她侄儿,一个是她侄孙,就算当街按着暴揍一顿,旁人也只会夸奖:太真公主拳法又有精进!瞧这一拳!打得多漂亮!
贾文和暂时放下两人,又在佛门上面多加了一个圈,“解铃还需系铃人。主公此番危局,还是着落在十方丛林头上。”
“窥基与释特昧普?”
“沮渠若是圆寂,双方势必决裂。”
“你这一说,我倒是盼着沮渠赶紧上西天,好让这帮光头先打起来。”
“沮渠是不是归西不重要,只要他们以爲沮渠已经归西,那就是真的。”
“造谣吗?”程宗扬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贾文和放下笔,“属下想见见净念。”
最新找回“没问题!”程宗扬往後一靠,叹服道:“老贾,真有你的!”
程宗扬这会儿对贾文和怎麽看怎麽满意,自己本来觉得棘手无比的局面,析,几乎是刀刀见骨,三下五去二,便把对方的阵营拆得七零八落。亏自己还一直把窥基看得高大无比,这会儿回头再看,真就是个只通佛法的呆子,搞的什麽合谋,破绽百出,还不如直接上来跟自己玩命死磕呢。比起洞察人性,临敌不乱,大和尚只有跟在贾文和後面吃屁的份。
程宗扬心情大畅,笑道:“文和兄,你今天可跟以前不大一样啊。”
“哦?”
“你以前可没耐心跟我说这麽多,更别说把事情揉碎了,一点一点分析。还有你那句:猝然临敌,克之而已——很慷慨豪迈嘛。”
贾文和淡定道:“主公满意便好。”
“满意!当然满意!”
“呸!”身後突然蹦出来个声音,“他是看你太笨,才用教笨蛋的法子,一点一点喂你。要不是你太软蛋,他用得着装慷慨扮激昂地给你打鸡血吗?”
程宗扬黑着脸转过头,“儿子,你怎麽在这儿呢?”
袁天罡从被卷里伸出个白发苍苍的脑袋,“我都在这儿待两宿了!好不容易眯一会儿,就听着你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