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峨眉仙山，华藏古寺，普贤大殿。
秋风萧瑟，夜寒露重。
庄严肃穆的气氛中，数十名僧侣结跏跌坐，面容沉肃，双目微阖，唇齿轻叩，默诵真言。
众僧环绕的中心，是方六尺净坛，坛上托承着一枚晶莹剔透的水晶圆球。
水晶球旁，有一老一少两名僧人对立两端。年老者手捻佛珠，不发一语，专心祈祷；年少者神情端重，双手舞作一团，快速变化出种种奇妙印诀。
随着少年僧人手印翻转，水晶球内不时闪现蓝天白云、山川滨泽、花草树木、虫鱼鸟兽；此外更有憧憧仙影，邈邈天宫，如梦似幻，真假难分。
画面几经闪灭复现，始终难以稳定。不多时候，少年僧人已经额头见汗，手上动作也难以维持连贯，眼见球内画面完全消失，仅剩道道七彩霞光闪耀，他最终只得无奈地停止下来。
年老僧人见此，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捏住念珠不再捻动。
少年僧人揉了揉酸胀的手腕，关闭了小臂上的动作捕捉器，对年老僧人合十一礼，出言打破了殿中沉默：“师父，这台矢量分路电视已经彻底挂了，待会我上网看看还能不能从古董商那里弄到一台，今晚就用上次换下来的光场叠加投影仪凑合一下吧。”
年老僧人微微颔首：“一切随缘，泓烨，你去办吧。”
“是，师父！”泓烨再作一揖，退行三步，转身快步向殿外行去。一边走，他一边举手在耳下打了个响指，让刚才被用来调试矢量分路电视的鼻端电脑进入睡眠状态。都是老古董了，要好好爱护才行。
他快步穿过外圈围坐，脸带失望的众僧，直奔自己的寮房。新人类与天人联合拍摄的宗教题材虚拟实境影片《往生咒》将在今日19:30于全网公映，因为矢量分路电视的老化损坏，泓烨需要赶在这之前将那台放在库房吃灰的光场叠加投影仪架设完毕，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普贤殿距离未受具足戒，得法名的沙弥们居住的僧寮“白象院”约四里山路，但泓烨的速度极快，身姿轻巧敏捷如猎豹，不出三分钟便已到达。
两名刚从院门出来的小沙弥只觉眼前黑影一晃，随后劲风扑面，细看时却已没了人踪。愣怔之后，其中一人不由扯着变声期的嗓子向院中吼道：“泓烨师叔，你又在用神足通了，看我待会不告诉方丈法师！”
泓烨知道自己的速度快得很不正常。师父曾因此嘱咐他不可轻易以异象示人，并随口打了个诳语：“这叫神足通”作为遮掩。
实际上，泓烨不正常的地方岂止这一点，但是没关系，再过两日他便能得到真正的答案了。
他的师父，即华藏寺方丈，善仁法师，会在泓烨年满二十之后告诉他与其身世有关的一切。待泓烨考虑清楚，再行决定是否受具足戒，成为一名真正的比丘，从此青灯黄卷为伴，抛却七情六欲，远离颠倒梦想。
泓烨只当没听见那人的叫唤，毫不停留地来到院落深处的独栋小库房，也是自己住处的门前。轻轻跺脚，待电子令牌验证通过，木质门枢发出“吱嘎”一声，门扉便自内打开了。
室内柔和的灯光次第亮起，泓烨脚步匆匆，径直去取那套光场叠加投影仪。
光场叠加投影仪约鞋盒大小，共三对偏振镜头，需要搭配镜面幕布使用。泓烨手上这套虽然经过精心保养，但到底是两百多年前的物品了，很多地方都能见到磕碰与磨损的斑驳痕迹，看不到的内部更是老化十分严重。
以至于，在淘到那台一百多年前出厂的最后一批次矢量分路电视后，会被毫不犹豫地扔到仓库的角落。
“找到了，希望还能用。”泓烨轻舒一口气，在投影仪与幕布之外，放入了额外的第三件设备——协转器。
协转器，或称接口转换器，用以转换通信协议的设备。无论光场叠加投影仪也好，矢量分路电视也罢，都是旧时代的产物，与如今网络通行的视频协议并不兼容，想要观看现代节目，必须经过协转。
这就如同想要将HDMI接口的显卡接上VGA接口的显示器一样，牛头不对马嘴，必须要一个转换器来完成翻译工作。
用来看电视的协转器非常珍贵，没有别的原因，它们全部都是私人定制的产品，并且内置了一条“合法”的身份信息。
在天人转生技术成熟之后，所有人类都有权转生为天人，并且免费。天人转生技术，是将人的大脑以微米级机器人逐步代换最终构成新的义脑的技术。
它的附加产物之一便是感官交叉技术，以蛛网膜植入物“交感模组”向大脑感官中枢直接传递多媒体信息，达到科幻作品中所描述的完全沉浸式互动效果。
这项技术一经出现，所有民用外部显像、播音设备便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迅速被市场淘汰。它们唯一的受众，便是不愿向大脑植入交感模组的极端保守派们——认为人世不过灵魂的囚笼，不愿以天人之身转生彼岸，延续自我的人，或者说虔诚的宗教信徒。
如今具备联邦公民身份的旧人类不足17万，并且大多依赖救济金生活。即使他们全部都拒绝植入交感模组，17万贫穷的潜在用户也不值得任何厂商为他们投入专项资金开发娱乐产品。
泓烨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协转器上可能存在的灰尘，将它与投影仪收入背包，再扛起那卷近四米长的镜面幕布，向着普贤殿的方向跑去。身后寮房灯光渐渐黯淡，门扉自动合拢，与夜幕融为一色。
行道过半，又遇之前白象院门口二人。两名小沙弥年纪相仿，约莫十四五岁，听到身后脚步驻足回顾，就见到泓烨扛着一根夸张的大棒自一丛玉竹后拐了出来。
“泓烨师叔！”
两人赶紧退到路旁，但山道逼仄，泓烨此时也只好放慢了速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