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川子.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顶点小说网www.bjzfgjj.cc),接着再看更方便。

“你为何赞同?”威王直盯他问。

“儿臣以为,”辟疆说道,“秦之大敌是三晋,我之大敌亦是三晋,此其一也。我东临大海,西是三晋,均不可图,可图者,唯有燕地与泗下诸国。若是参与纵亲,北不可图燕,南不可图泗下,西不可图三晋,东是大海,合纵大不利于我。”

“邹爱卿,”威王转向邹忌,“你意下如何?”

邹忌拱手奏道:“殿下所虑,臣甚以为是。苏秦抗秦是假,制约齐、楚才是其心。初倡纵亲时,苏秦仅提三晋与燕国,并无齐、楚。此番邀我入纵,六国纵亲,共抗一秦,意甚虚假。再说,合六国去抗一秦,此事根本经不起琢磨。以秦眼下之力,莫说是六国合一,单是一魏,亦足够秦人支应了。”

看到田婴不吱一声,威王问道:“爱卿,你怎么不说?”

田婴拱手道:“王上已有定论,臣何必多言?”

威王一怔,凝视田婴,有顷,对众臣摆手:“散朝。”

见众臣告退,威王又道:“田婴留步。”

田婴顿住步子。

威王笑道:“走,陪寡人走走。”

君臣二人从正殿偏门走出,沿小径走向后花园。走有一时,威王顿住步子,歪头问道:“你且说说,寡人是何定论?”

田婴一口说道:“合纵。”

“哦?”威王似是一惊,“寡人倒想知道,你不是寡人,如何忖知寡人是此定论?”

“合纵于我利大于弊,以王上之明,定有此断。”

“合纵于我何利何弊,你且说说。”

“臣先说弊。依方才殿下、相国、田忌将军所说,合纵大体可有四弊,一是与秦构怨,二是不可图燕,三是不可图三晋,四是不可图泗下。臣再加一弊,合纵不可争楚。”

“争楚?”威王眼睛大睁,直盯田婴。

“王上,”田婴缓缓说道,“与秦相比,楚才是我劲敌。我东是大海,不可图;燕地偏远而贫瘠,图之无益;三晋强悍,争之不易;秦被三晋锁死于关中,是亲是仇皆无大碍;我唯有南图。泗下诸国是鱼米之乡,与我一向亲善;琅琊诸地,春秋时本是我土,后为勾践所占,今又被楚人夺去。这且不说,眼下楚已得越,昭阳为令尹,熟知泗下,垂涎宋、鲁,蓄势已久,必与我争。我若入纵,必与楚和,泗下、越地皆不可争矣!”

“嗯,爱卿所言甚是,”威王点头,又朝前走去,边走边问,“这是五弊。利呢?”

田婴依旧站在原地,声音稍稍加大:“臣以为,合纵于我,有五弊,仅有一利。”

“哦,”威王再次顿住步子,扭过头来,“是何利?”

“弱魏,雪黄池之辱!”田婴一字一顿。

“是的,”威王陷入深思,有顷,缓缓点头,“与此利相比,所谓五弊,皆不足道矣。黄池之辱,田忌虽有过错,大错却在寡人。河西战后,寡人以为可图魏矣,不料杀出一个庞涓,让寡人梦断黄池。眼下魏罃贤臣盈朝,国力复盛,寡人复仇之事,也只有捂在心底了。六国若是合纵,魏罃必不以我为戒,竭其国力西图,光复河西。秦、魏再争,以虎狼战熊罴,无论谁负谁胜,于我皆是大利。只是⋯⋯寡人仍有一虑。”

“王上何虑?”

“寡人身边,短缺一个能敌庞涓之人。河西之战后,魏室已如僵死之蚕,更有四国谋之,庞涓却能力挽狂澜,以三万疲卒,五日两胜,实让寡人胆寒。听闻庞涓治兵甚是严整,大魏武卒复现,寡人更是寝食难安哪!”

“王上,天道求衡。出庞涓,亦必出制涓之人。只要王上孜孜以求,此人必现。”

“是啊!寡人寄厚望于稷宫,这件大事,就有劳爱卿了!”

“臣遵旨!”

“话虽如此,”威王话锋微转,“合纵之事仍需慎重。”

“王上?”田婴一怔。

“寡人反复琢磨苏秦的合纵理念,什么‘五通’‘三同’‘六国制秦’,多是迂腐之见。听闻苏秦出身寒微,十分健谈。果如此说,在我稷宫,如他这般夸夸其谈之徒数以千计。然而,似此人才,居然连克燕、赵、韩、魏四宫,连魏罃那只老狐狸也为他所服,倒是大出寡人意料。想是他一路招摇,以势压人之故。今日此人乘连胜之势东下,寡人若是不问青红皂白,一味盲从,万一有所闪失,岂不就跟四国之君一样贻笑后世吗?”

“王上所虑甚是。臣有一计,可防此险。”

“爱卿何计?”威王急问。

“先冷落他,卸去他的势;再使他前往稷宫,与稷下诸先生论战。此人若能度过稷下一关,必是旷世奇才,我王尽可合纵。此人若是夸夸其谈,腹无实货,必在稷下翻船。堂堂四国特使在我稷下丢丑,在列国也是美谈!”

“好好好,此计甚好!”威王连连点头,“方才听爱卿讲,淳于子将于后日午时到,苏秦他们呢?”

“听楼缓说,也在后日,至于几时能到,臣也吃不准。”

“呵呵呵,凑到一起了!”威王笑出数声,“也好,你安排去吧,这几日休朝,所有朝臣只做两件事:一、迎接淳于子;二、礼送彭祭酒!”

“臣遵旨!”

“不过,苏秦既为四国特使,还有燕、韩、魏三国公子、公孙光临,也不可过于冷落,总得有人支应才是。”

“臣使犬子恭迎特使,王上以为如何?”田婴略略一想,轻声荐道。

“可是爱卿世子田文?”威王问道。

“正是。”田婴接道,“犬子近年有所长进,颇能应酬,且以交友为乐—”

“嗯,”威王微微点头,截住田婴话头,“是该历练一下了。”

两日之后,在临淄之西三十里处由邯郸而来的一条驿道上,一辆装饰豪华的驷马篷车由西北而东南,车轮吱吱呀呀,辚辚而行,扬起的尘埃随微风飘飞。

前面数里处就是通往临淄的主官道,显然,这辆轺车欲拐入主官道,驶向临淄。

驭手正在悠然自得地埋头驾车,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嘈杂的喧嚣声,抬头一看,主官道上现出大队车马,旌旗招展,尘土飞扬,远远望去,见首不见尾,不知有多少里长。

驭手忖估距离,回头大叫:“主人,主人⋯⋯”

车上之人是淳于髡。此时,他正两眼迷离地坐在篷车里,一把白胡子随着轺车的上下颠簸而左右飘飞。

听到叫声,淳于髡两眼惺忪,探头问道:“何事?”

“前面有车马。”

“有就有呗,咋呼个啥?”

“主人,”驭手急道,“你睁眼看看,那队车马不知有多少,若是让他们赶前了,不知要候几时?”

淳于髡打眼一看,知是苏秦的合纵车马,复闭眼道:“那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前去。”

驭手得令,扬鞭催马,四骏撒开蹄子,篷车如飞般驶向官道,刚巧赶在大队车马的前面。驭手看看淳于髡,见他又睡去,哂然一笑,再次扬鞭。

官道既宽且平,骏马见到如此好路,分外欢喜,扬首奋蹄,不一会儿,就将大队车马甩出二里多地。

赶有十几里,可以望见临淄西门的城楼了。

驭手看到迎头驰来一队车马,回头急叫:“主人!主人⋯⋯”

淳于髡头也不抬:“又咋呼个啥哩?”

“前面又有车马!”

“再超过去就是!”

“小人超不过,那些车马是迎面过来的,官道全被堵上了!”

“哦?”淳于髡睁开眼睛,朝前一望,果见一队车马辚辚而来,正自思忖,驭手惊叫:“主公快看,有王旗!还有王辇!”

淳于髡抬头,这也看到了王旗和王辇,知是齐威王驾临,凝眉有顷,缓缓说道:“王辇算什么?走你的路就是。”

驭手应过,催马又走,边走边唠叨:“主人,齐王必是迎接那队车马的,小人方才看到旗号,好像是苏相国,啧啧啧,苏相国可真了不起,是四国特使,这来齐国了,连齐王都要郊迎!啧啧啧,啧啧啧⋯⋯”

淳于髡眼睛闭合,没有睬他。

双方相向而行,不一会儿就碰到一起。距百余步远时,驭手停下,回头看向淳于髡:“主人,别睡了,就要照面了。”

淳于髡头也不抬:“让在道旁。”

驭手将车辆赶至官道一侧,跳下车,在车旁跪下。

距五十步远时,前面车马也停下来,齐威王步下王辇,缓缓走来。后面跟着殿下、邹忌、田婴、田忌等百官朝臣,再后面是七八个稷下先生。

驭手眼角瞥到,赶忙揉揉眼睛,见此情景,急叫:“主公,主公⋯⋯”

淳于髡责道:“又叫唤啥哩?”

驭手小声说道:“是齐王,朝咱走来了!”

淳于髡睁眼一看,见齐王已经快到跟前,吃一惊,跳下车子,迎前几步,当道跪下,叩首于地:“草民淳于髡唐突至此,不知王上驾临,冒犯王驾,请王上治罪!”

威王急上前几步,双手扶起淳于髡:“先生,是寡人迎迟了。”

淳于髡一怔,不相信地望着他:“王上此来,是迎草民?”

“当然是迎夫子喽!”威王笑道,“在这世上,值得寡人郊迎的,舍夫子其谁?”

淳于髡连连拱手:“草民何德何能,敢劳王上屈尊迎接?”

“唉,”威王拱手回礼,叹道,“夫子一别就是数年,只图自己快活,将寡人和稷下忘个一干二净。此番若非彭先生仙去,寡人想见夫子一面,怕也是难。听闻夫子来了,寡人一夜未曾睡好,本欲郊迎十里,不想还是迎得迟了!”

淳于髡再次拱手,声音哽咽:“王上⋯⋯”

官道上,二里开外,尘土飞扬,合纵车马不急不乱,辚辚东来。

“呵呵呵,”威王跨前携住淳于髡之手,“此地风寒,请夫子随寡人宫里叙话。”

因手被挽着,淳于髡不好揖礼,只好朝众臣及稷下诸子扫一眼,两眼笑成一条缝,频频点着大光头,算是招呼了。

威王携淳于髡之手走向王辇。

大队人马掉过车头,原路返回。

合纵人马全看傻了,纷纷停住车子。包括苏秦在内,众人无不以为齐国君臣是来迎接他们的,不想齐王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拨马而回。

“前面车上的是何路大仙,有谁看到了?”公子卬大声咋呼。

从冷宫出来之后,公子卬虽然爵为安国侯,职位却是参将。此番被诏命为合纵副使,公子卬初时不明白,颇为叫屈,憋闷数日,进宫诉予母妃。母妃诉诸惠王,经惠王一骂,公子卬始知此任竟是重用,便乐不可支地甘当副使了。

公子章摇头应道:“车上有篷,看不清呀!”

公子哙接道:“能让齐王郊迎,断非寻常之人!”

“管他是谁,待会儿撞见,看不扭断他的脖子!”公子卬怒道。

众人皆笑起来,纷纷将目光投向苏秦。

苏秦亦笑几声,回视他们:“你们看我干什么?还不赶路,打算在这儿过夜吗?”

公子章跳上车马,头前走去,合纵车马再次蠕动。

行至齐王停车处,一车恭候在侧,一个模样英俊的白衣青年躬身立于车前。

合纵车马再次停下。

公子章认出是田婴之子田文,跳下车子,迎上前去。

田文揖道:“在下田文见过特使!”

公子章回揖道:“韩章见过田公子!”略顿,“田公子缘何候于此处?”

田文再揖:“在下奉家父之命,特此恭迎合纵使臣!”

公子章遂引田文走到苏秦车前。

苏秦闻报,跳下车子,迎上揖道:“在下苏秦见过田公子!”

田文回揖:“田文见过苏子。文奉家父之命,恭迎苏子及诸位特使!”

“有劳公子了!”苏秦躬身谢道。

“令尊何在?”公子卬亦赶过来,并不见礼,直问他道。

“回上将军的话,”田文朝他拱手,“家父本欲亲迎,将行之时,接到我王口谕,陪王郊迎稷下先生淳于子。家父不敢抗旨,又分身乏术,只好托在下代为恭迎,不到之处,请苏子并诸位公子宽谅!”

“嗬,我道是哪路大仙呢,却是那个亮光头。”公子卬揶揄一声。

众人笑也不妥,责也不妥,面面相觑,谁也不好作声。倒是田文洒脱,呵呵笑出几声,朝他又是一揖:“听闻上将军言语幽默,今日信了!”

公子卬不好再说什么,亦笑一声,拱手揖道:“见笑了。”

田文转对苏秦揖道:“家父未能躬迎,甚是抱歉,特嘱在下妥善安排苏子及诸位特使。临淄狭小,容不下诸多人马,只得委屈他们暂住郭外。至于诸位特使及随员,在下已经安置在驿馆。不便之处,还请诸位见谅。”

苏秦亦拱手道:“安置甚当,谢公子了。”

田文朝苏秦及众人拱手揖道:“苏子、诸位特使,请。”说罢转过身去,缓缓走至自己车前,吩咐驭手头前驰去。

大队车马跟在后面,辚辚驰向临淄。

是夜,四国使臣在列国驿馆住下。从大梁到临淄,众人拖拖拉拉走有十多日,皆是劳顿,早早安歇了。

苏秦召来楼缓谋议。

楼缓将稷宫之变略述一遍,苏秦方知原委,轻叹一声:“前年在稷下时,在下曾听过彭先生教诲,受益匪浅。此番复来,在下原还打算再向先生讨教,不想他竟先一步去了!唉,天地悠悠,生命却是短暂,时不我待啊!”

楼缓也是唏嘘。二人又议一时,楼缓见苏秦太累,辞别去了。

翌日晨起,田文复至。

苏秦提及上朝面君之事,田文应道:“彭祭酒仙逝,王上感伤,特别诏命,近日不朝。至于何时上朝,需候王上旨意。”

苏秦拱手:“既是如此,在下向田兄打探一事。”

“苏子请讲。”

“仲尼至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请问田兄,可知仲尼昔日闻《韶》之处?”

田文点头:“知道,就离此处不远,原是太师高昭子的府宅,高氏落败,此宅转手三家,眼下被一个古怪的乐师买下,改作乐坊了。”

“太好了,”苏秦喜道,“烦请田兄引在下前去,一来缅怀仲尼,二来也顺便欣赏齐国雅乐。”

“在下愿效微劳。”田文笑应道。

苏秦脱去官服,换上一身干净素雅的士子衣冠穿上,刚要走出厅堂,正在附近溜达的公子哙看到,急走过来:“二位欲去何处?”

“仲尼闻《韶》处。”苏秦顿住步子。

“哦!”公子哙大喜,“可否捎带在下?”

“公子既爱《韶》音,就一同去吧!”

公子哙回房换了一身素衣,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出驿馆。

高昭子府宅不过数百步远,谈笑间已是到了。

田文报过家门,门人禀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迎出,见是田文,脸色微沉,略一拱手:“老朽见过大人。”

田文回过礼,指苏秦、公子哙道:“老先生,晚生引见两位贵客。这位是四国特使苏秦,这位是燕国公孙姬哙,听闻此处是仲尼闻《韶》处,特来祭拜。”

老乐师扫二人一眼,略一拱手:“二位稀客,请。”不及苏秦、公子哙回礼,顾自转身,前头走了。

二人皆怔,好在田文前有介绍,也就见怪不怪了。

老乐师引领三人径直来到孔子闻《韶》处,指着前面破旧的乐坛:“两位稀客,这就是仲尼闻《韶》处,你们祭拜吧!”

苏秦近前,朝乐坛缓缓跪下,行三拜九叩大礼。

公子哙见了,亦过去跪拜。

二人礼毕,苏秦转对老乐师,深揖一礼:“晚生苏秦敢问前辈,此处既为仲尼闻《韶》处,可有《韶》音?”

老乐师陡然间二目如炬,将他凝视片刻,收回目光,缓缓说道:“既为仲尼闻《韶》处,自有《韶》音。”

苏秦再揖:“晚生不才,可得一听乎?”

老乐师迟疑有顷,抬头问道:“老朽敢问苏子,缘何要听?”

“晚生听说,仲尼至齐,闻此曲三月不知肉味。晚生既来齐地,若是错过如此好曲,岂不引为终身之憾?”

老乐师拱手揖道:“此曲陈朽,早不时兴了。自仲尼之后,鲜有人听。苏子既然有此雅兴,可随我来。”

老乐师头前走去,苏秦三人跟后,不一时,来到一个庞大乐厅。老乐师指指观赏席位,苏秦三人见过礼,席地坐了。

乐厅呈穹形,地上铺着红毯,乐坛上摆着编钟、鼓、琴、瑟、磬、箫、方响、埙、竽、筝、骨笛、笙等十余种乐器,氛围甚是典雅。

更奇特的是,老乐师只是轻轻击掌,厅中即起回鸣。旁侧转出十余乐手,各就各位。老乐师走到众乐师中央,拿起一管洞箫,微微启唇,厅中立时余音缭绕。老乐师又出一声,众乐师一齐跟进,一场规模宏大的交响乐《韶》正式起奏。刹那间,金、石、土、木、竹、丝、匏、革八乐齐鸣,余音回荡。

苏秦三人全被此曲所挟带的巨大声势震撼了。

苏秦紧闭双目,全身心地沉浸于《韶》里,整个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而起伏有致。

《韶》为舜时所作,也叫《大韶》,共分九奏,也叫九歌或九章,主要包括祭天、竽舞、射猎、会同、祈雨、祭火、关雎、缶韵、中和等,凤凰来仪是其**。每章均以洞箫起奏,分别展现前古先王,尤其是帝尧的丰功伟绩。

九曲奏毕,在乐声戛然而止时,苏秦竟无一丝察觉。

“苏子!苏子!”公子哙见老乐师已经挥退众乐手,缓步朝他们走来,轻声叫道。

苏秦仍无知觉,依旧微闭眼睛,摇动身子,似是那优美的乐音已经汇入他的体液,与他的灵魂融为一体。

公子哙急了,伸手就要推他,老乐师止住,在他对面坐下。

苏秦从恍惚中醒来,睁眼一看,乐音早毕,老乐师坐在自己对面,急拱手道:“前辈雅乐,晚生受教了!”

“非老朽雅乐,苏子言大了。”老乐师缓缓说道。

见出口即失言,苏秦苦笑一声,不无抱歉地抱拳说道:“谢前辈教诲!是晚生听得傻了,竟是连话也说不齐整。”

“呵呵呵,”老乐师颜色大懈,笑出几声,“看得出来,苏子知音了。”

“知音不敢,晚生只是听进去而已。”

“苏子既听进去,敢问此曲如何?”

“仲尼曾说,君子为学,‘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晚生今日悟矣!”

老乐师拱手:“苏子能出此语,堪为知音矣!老朽聊备薄茶一壶,欲请苏子品啜,不知苏子能赏光否?”

苏秦拱手揖道:“能饮前辈香茗,晚生幸莫大焉!”

老乐师眉开眼笑,起身携了苏秦之手,置田文、公子哙于不顾,径朝后院走去。

田文、公子哙大窘。

尴尬有顷,田文耸耸肩道:“看来,香茗是喝不上了,我们还是走吧。”

公子哙长叹一声,望着老乐师和苏秦远去的方向,缓缓起身,与田文一道,不无遗憾地走出乐坊。

齐宫书房里,上大夫田婴将苏秦几日来的动静扼要禀过。

“哦!”齐威王朝前倾倾身子,“爱卿是说,苏子日日去那乐坊,与人谈乐?”

“是的,”田婴点头,“一连三日,每日都去。”

“是何乐坊?”

“是私家乐坊。原是高昭子旧宅,昔日仲尼闻《韶》处,本已败落不堪,三年前,忽然被一个老乐师买下。老乐师颇有钱财,从列国聘来许多乐师,在府中演《韶》。”

“哦?”威王大怔,“有此大师,寡人竟是不知!”

田婴应道:“据犬子所说,乐师来路不明,起初在雍门,浪迹街头,鼓琴为生,人称雍门周。后来,雍门周不知何故得到一笔横财,买下那处宅子,开设乐坊。雍门周为人古怪,虽然开设乐坊,却从不奏他曲,只演《韶》乐,且每三日才演一次,一次只演三刻钟。此曲陈朽,早已过时,齐人无人爱听,因而他的乐坊门可罗雀,整个临淄,除去邻人,几乎无人知他。若不是此番苏秦前去听《韶》,臣亦不知。”

“唉,”威王长叹一声,“羞煞寡人矣!能演《韶》者,方为大师。寡人自幼好乐,恨不与伯牙同世,常梦大乐师光顾,后得邹子演琴,即引为知己,用以为相。今有大师光临数载,寡人却是一丝不知,堪比楚地那个好龙的叶公了!”唏嘘再三,连连摇头。

田婴赶忙起身,跪地叩道:“此事罪在臣,请王上降罪。”

“起来吧!”威王再叹一声,“这事儿怎能怪你呢?今日临淄,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即使伯牙再世,亦足以湮没矣!”略略一顿,“不说其他,单此一点,苏子就不一般哪!”

田婴迟疑一下:“臣可否知会苏子,让他入宫觐见?”

“不不不,”威王摆手,“他还没有去过稷下呢!稷宫何时为彭子送殡?”

“后日。”

“就后日吧!在稷宫为彭子举办一场送别论坛,祭送彭蒙,可邀苏子同祭。”

“臣领旨!”

翌日傍黑,苏秦从雍门周处听乐归来,感觉馆中异样,厅中灯火辉煌,众人皆是正襟危坐,似有重要客人到访。

公子章眼尖,最先望到苏秦,笑道:“看,苏子回来了!”

众人起身迎候,走在前面的是田文和田婴。

田婴急走几步,朝苏秦鞠一大躬,拱手:“在下来迟了,请苏子恕罪!”

“呵呵呵,”苏秦亦回一礼,“上大夫客气了!在下此来,一切都是上大夫安置的,在下谢犹不及,何能怪罪?上大夫,请!”

二人携手同至厅里,按宾主之位坐了。

田婴长叹一声,摇头道:“唉,苏子想必也都知道了,这几日稷宫里大事不断,先是彭祭酒仙去,后是淳于子光临,在下身兼稷宫令,里外是忙,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上大夫可得当心贵体。”苏秦笑道,“上大夫若是累倒了,在下再来临淄,别是连个落脚之处也寻不到了。”

田婴尴尬一笑,朝众人拱手致歉:“苏子及诸位公子光临,在下有所怠慢,还望苏子及诸位公子多多担待!”

“呵呵呵呵,”苏秦回揖,“上大夫一心要请罪,看来在下连个玩笑也开不得喽!好好好,我们不说这个。请问上大夫,稷宫的事怎么样了?仲尼闻《韶》不知肉味,在下不及仲尼,闻《韶》数日,嗅到肉味仍是香的,不过,外面诸事倒是一概不知了。”

众人皆笑起来。

“谢苏子念记!”田婴敛笑,“彭祭酒明日入殓,王上颁旨,明日申时为彭祭酒举办一场特别的送行仪式,在下刚刚安排妥当,急赶过来看望诸位。”

“请问上大夫,是何特别仪式?”公子卬问道。

“回公子的话,”田婴应道,“彭祭酒一生治学,倡导学术争鸣,开辟一代新风,为今日的昌盛稷下立下盖世奇功。王上恩旨以上卿之礼安葬彭先生,同时在稷宫举办一场空前规模的学术论坛,以天下学子的真知灼见为彭祭酒送行。”

田婴扫视众人,目光落在苏秦身上。

苏秦忖知其意,慨然叹喟:“以此方式送别彭先生,可谓是前无古人了。齐王惜才如此,真乃贤君矣!在下虽说学识浅薄,却有感彭先生教化之功,有心前去为先生送行,不知上大夫能恩准否?”

“恭迎,恭迎!”田婴连连拱手,“听闻苏子学识渊博,口若悬河,若能光临稷宫,非但稷下生辉,众学子得益,九泉之下,彭先生的英灵,亦必宽慰。”

“上大夫美言了。”苏秦拱手还礼。

田婴朝在场诸位拱手一圈,转对苏秦:“诸位,苏子,此事就这么定下,在下告辞,明日申时,稷宫见!”

科幻灵异推荐阅读 More+
王者荣耀之高手无敌

王者荣耀之高手无敌

纳兰逍遥
当王者荣耀风靡世界,注定会造就很多传奇。当林小天来到这个世界,那些传奇终将俯首称臣。
科幻 连载 21万字
我不想在艾泽拉斯当邪神

我不想在艾泽拉斯当邪神

九章鱼
莫名其妙穿越艾泽拉斯,还是被分尸关小黑屋了的亚煞极怎么破。
科幻 连载 21万字
英雄联盟录之穿越瓦罗兰

英雄联盟录之穿越瓦罗兰

纵小我
他是卡特姐妹的小弟? 他是狮子狗的小师弟? 他是金克丝的怪蜀黍? 他是祖安街头的混混? 其实…… 他只是一名穿越者! 他就是本故事的主人公——范海乐! 凡(范)事还(海)乐的范海乐! 欲知穿越者的瓦罗兰事件薄之精彩?且看英雄联盟录之穿越瓦罗兰!
科幻 连载 119万字
我是卡卡卡卡卡

我是卡卡卡卡卡

清澈高远
我是卡卡。我是全场最靓的仔,我是solo最强的中单,我举世无双,我天生强大,可是我刚刚君临天下就被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对手远远地抛下。 我拿着最好的剧本,却只当了半部戏的主角。这一次,所有故事都将被改写。
科幻 连载 96万字
一招神打闯美漫

一招神打闯美漫

漫步闲庭
肖恩很惆怅,他是个泡在网文世界的老书虫,可他只是爱好看小说,不代表他想当其中的主角。 可就是因为那个烦人的老头,他一时没忍住学了几招,然后他就狗血的穿越了,貌似成为传说中的猪脚。 好不容易调整心态后,却发现自己没随身老爷爷,也没系统。貌似就只会一招神打,一招妙手空空,一套强身健体的功法·······ps:简介什么的有点费脑,主看正文。 本故事以DC+漫威电影宇宙为主,剧情需要,会做出一些设定上的
科幻 连载 4万字
精灵之黑红训练家

精灵之黑红训练家

红音也
穿越到一个精灵全球降临的世界,成为一位过气的训练家。如何让自己迅速火起来? 除实力变强吸粉外,还需要有足够黑粉,因为这是一条黑红之路。本书群号:96520344
科幻 连载 6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