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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也未曾想过, 只是与岑修文闲谈一番而已, 收获却不少。这位南华宗的宗主显然很不简单，能够教出那样一双儿女的人，本身就足够优秀了。
二人直到凌晨才暂且分别, 临别时岑修文也只问了十七一句话：你所奉之主，究竟是谁。
十七摇头, 也没再回答。
所谓的主人, 以前不会有，现在也不会有，将来更不会有。
他会将柳泽撕碎，用他能想到最残忍的办法, 连渣滓都不剩。
岑修文是真正的高洁之人, 他心胸开阔且目光高远, 南华宗之所以被人称颂，不仅仅是因为实力强大，更多的是南华宗出来的弟子皆是真正的君子, 如今岑熙与岑珏被他影响, 也都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强者。纵使岑熙的实力确实不强，但从心灵层面上来讲, 也足够让人敬佩。
并不是所有人在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到达终点时还能成为一个风光霁月之人。
十七修道，却只是做表面功夫，他用自己的演技骗过了师长、骗过了同门，到最后连自己都似乎被骗过去了；他拯救族人，却没在意他们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他与紫胤为友, 也存了利用的心思；甚至是后来，风琊杀了时之政府的检察人员，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纵使那些人都很无辜。
在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堕落到了这种地步——包括现在，他可以因为柳泽的命令而去残杀无辜之人，那些什么被控制，被胁迫都是借口，明明可以摆脱那家伙的，只要玉石俱焚，没什么办不到的。
可是他不敢，因为他惧怕死亡。
冠冕堂皇的话在真正的强者面前是说不出口的，在给自己找借口之前，他本身就十分自惭形秽。岑修文也好，岑熙也好，甚至是岑珏，都是可以坦然面对一切的磊落之人，可他不是。他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居然到现在才真正看清自己，不过是一个自私至极的小人，还去做别人的师长，还去指引别人看清一切。
简直可笑之极。
柳泽一直在搜寻各种宝物——个人手中的、各个宗门的收藏，还有极危之地寻找到的秘藏，都有他的目标，往日十七只觉得柳泽是个收集癖，但最近他却察觉到有些不对。那个人收集的东西虽然看似毫无关联，但细细想来却似乎有着相似之处，暗合五行八卦，且都有凶煞之气。他隐隐觉得不妥，在询问了岑修文之后才真正知道柳泽想要做什么。
若他所料不错，柳泽还有两样东西就可以完成他的愿望，而这两样东西，分别在天玄剑派与南华宗内。
第二日下午，十七就给岑熙进行了医治，治疗方法简单粗暴，肯定是要遭罪的，但岑熙却一声没吭，还在安慰因为担忧而变得紧张的妹妹。
岑熙确实是个好兄长。
十七最佩服岑修文的便是他的心胸，即使看出他有些不对，那人却仍旧选择了信任。岑家虽然在中原落户，实际上却是南疆人士，岑修文自然是知晓人傀儡之术的霸道，但十七说他能解决，岑修文便信了。
“真不需要我的帮助？”
“你只需要等。”十七翻身上马，接过岑修文递来的木盒笑道：“我不会任由他戕害人命，信我一次，如何？”
那诸多秘宝，再加上城中五千条人命，足以成就逆天改命之事，柳泽的举动并不是无迹可寻，故而这个猜测实现的可能性极高，时间太短由不得他再犹豫。
一人的命与一城无辜百姓的命，就看他如何选择了。
回返不需要多久，但足够十七理清自己思绪——没错，他并不是什么好人，坏事做了不少，所谓的善恶观也足够被称为扭曲，即便如此，他偶尔也想要任性一次，做一次真正的好人。
毕竟即使是这种模样的他，也有小辈在后面支撑着，也有师长在挂念着他，连榜样作用都没有的话，他会被嫌弃的。
在面对一座城的无辜人命之时，他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即使现在的状况对他来说十分不利。
急匆匆回到庄内时，门口已有下人等在那里，十七在半路已换了衣服，如今仍是那身黑色劲装，显得十分利落，迎来的下人过来牵了缰绳，道：“庄主等你好久了。”
“我知道。”
十七应了，径自越过两人前去书房，这会儿柳泽应该在处理公务，既然已经说等他很久了，想必那人已经察觉到了自己已经归来，而且十分急切。
从那晚开始，柳泽就很焦急，他到底在急什么？
书房内只有柳泽一人坐在桌案后，手执书卷，但注意力明显却不在上面。平日里在暗处的侍卫也似乎被他挥退，安静得有些可怕。
见十七进门，柳泽也只是抬了抬眼，思考不见旁人口中的急切，道：“东西拿回来了？”
“幸不辱命。”
还没到翻脸的时候，十七将木盒交出去后仍是乖乖半跪在他面前，垂头等着柳泽的吩咐。
“……很好。”
不知过了多久，柳泽才叹息出声，他的语气也和缓不少，笑道：“真是辛苦了，南华宗的人可曾为难过你？”
“并未。”十七摇头：“日后他们也不会因此而追查到主人头上。”
柳泽就是怕这点，他虽然手下有无数傀儡，但若是名门正派联手，他也讨不了好。听了十七的话，他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起身走到十七身旁，伸手将十七拉起后道：“如此甚好……对了，我忘记了一件事。”
“上次你与那小桃姑娘说了什么，才让她连一天都不想在我这儿呆就急匆匆逃了出去？”
十七略显疑惑皱眉，道：“属下只是说要出去办事，其余一概未提。”
柳泽到底是信了他，或者是相信自己的本事更为恰当，他摆摆手，道：“你先下去休整一番，那小姑娘被我囚在地牢，她那么喜欢你，总该去看看她才是。至于她为何要逃，就劳烦你问出来了。”
“是。”
十七应了，随即回房换了件干净衣物，方才向地牢的方向行去。
看守地牢的也是低阶傀儡，见十七到来也只是侧身让了路。
打开大门，映入眼帘的便是长长的石阶。石阶直通地下，从上方望去甚至看不到尽头。布靴的底部与石阶相触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傀儡们看着像是人类，却是超越了人类一般的存在，他们每个人都是一把适合暗杀的兵刃，藏在暗处带给敌人致命一击，他们就像是幽灵——既然是幽灵，走路没有声音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岑修文吐槽过你们这群人傀儡跟鬼一样。
由此可见，除了他，岑修文还认得其他的人傀儡。但十七并没有多问，毕竟秘密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是增加魅力值的重要因素。
地牢里的人不多，准确来说是活人不多，但这里仍是充斥着让人无法忍受的血腥气。对于囚犯，柳泽并没什么同情心，地下十分湿冷，道路两边是木制的栅栏，将空间隔成极为明显的囚牢，有些牢笼里是空的，有些里面关着人。或许说关着人形的尸体更为合适。
虽然有人进了这里，但没有人有一丁点反映，仿佛在里面呆着的都是行尸走肉。十七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往日的他觉得自己自身难保，也懒得去管别人，但现在他却觉得自己以前真是个混蛋。这里大多数都是被柳泽的一己私欲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无辜百姓，他身为纯阳弟子居然能泰然视之见死不救，以后他有何颜面去面见同门，又有何颜面说他是静虚弟子？
小桃就在地牢的最深处，昔日白白净净的小姑娘如今一身单衣被粗重的铁链吊在半空，身上的血痕也极为明显，想必是受了不少苦。兴许是听到脚步声的缘故，她强撑着睁开双眼，面前的人影由模糊转至清晰。在看清出来人是谁的那一瞬，她差点就哭出声来。
“柳……柳大哥，你回来了。”
小姑娘的声音几乎虚弱得微不可闻，十七却听得清清楚楚：“嗯，我回来了。”
“小桃姑娘，临行之前，我却没想到再次相见会是这种场面。”十七踱步至小桃面前，稍稍仰头，道：“庄主待你不薄，你为何要不辞而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