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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一天之前的清晨,伯利恒·圣墓教堂·安息陵。
天空是一片惨淡的灰白色,轻烟般的细雨迷蒙着,像是天使的泪水落到了地上,泛起了层叠的水花。这是场很寻常的秋雨,天气很冷,冷的让人心都微微压抑着。
一个身着圣殿骑士长袍的青年单膝跪着,很重很重的雾气包裹了他。他黯淡的眼眸里映着眼前的东西——
一个素白的十字架。
他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匹名为“北辰”的老马就站在他身后,身上驮着两个白布包着的包裹。它同样静静地看着,用它唯一那只还能触及光明的眼睛。
冷雨淡淡地飘洒,缓缓地沥尽了十字架上的灰尘。雨水顺着长袍渗进青年尚未痊愈伤口里,如同无数冰冷的细针,把伤口刺得生疼。
“骑……骑士先生……”
一个女孩在呼唤他,声音很轻柔,像是怕惊扰了那些安息的魂灵。罗兰微微偏了偏头,女孩全身罩在一件黑色的斗篷里,淋着水汽的小脸在宽大的兜帽之下显得尤为瘦小。她微微地喘息着,怀里捧着四五支纯白的鲜花。
“帮您……摘来了……骑士先生。”
罗兰淡淡地笑了一下,“谢谢。”
他接过了花,轻轻地闻了闻,然后将花一朵一朵地摆放在十字架面前的泥土上。他的动作很轻,很慢,像是在细细地数着时光的年轮。
摆放完后,他轻轻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艾拉就这样在身后看着罗兰,内心在飘洒的秋雨中泛起涟漪。
就在昨天,公主到那个冰冷的牢笼里告诉她,她将要离开伯利恒,和罗兰一起。这不是某个选项,而是一个已经确定的决定。
一个可能会改变她一生、却不是由她做出的决定。
她本以为自己会像无数生存于缝隙的夜精灵们一样,在伯利恒的贫民窟里,蝇营狗苟地度过一生。她的面前有一条路,路的尽头是无尽的黑夜和冰冷的坟茔。
她理应默默死去。
但忽然间,她的面前出现了一条新的路。这条路的尽头她看不见,只觉有厚重的迷雾笼罩在路上。
而且她没得选。她只能走上这条新的未知的路,为此她必须离开她生存了十三年的伯利恒,去往另一个未知的国度。
不过……还好……不,是太好了……
她的目光轻轻地触着罗兰的背影。迷蒙的烟雨中,那背影静默得像一座山。
无论未知的路通向哪儿,这位山一般的年轻人,将和她同行。
3
“骑士……先生?”
画完十字,罗兰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久,艾拉没忍住拍了拍他。
“怎么了?”罗兰轻声问。
“没、没什么。”女孩微微向后缩了缩,“只是……觉得好奇……这种花,一般不是用来祭奠的花吧?”
她看着那几支素白的花,它们的花瓣在烟雨中轻轻摇曳着。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花来祭奠。”罗兰轻声笑了笑,“不过这是我老师最喜欢的花,所以我每次来都会在他的墓前放上几朵。”
“喜欢……”艾拉轻声重复着。
“嗯,”罗兰忽而拿起一朵花,将花正对艾拉,“你看,这个花瓣的形状,像不像一枚星星?”
那朵花有六瓣梭形的花瓣,对称的分布在花心的两侧。那花瓣是很素很素的白色,在细雨之中微微地卷曲着。
“像。”艾拉轻轻地点了点头,银色额发上挂着的水滴轻轻地滴落在泥土里。
“那就是了,这种花名为‘伯利恒之星’,我的老师第一次见到时就喜欢上了这种花。”
“第一次就……为……为什么呀?”
老实说,这种花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惊艳。
“‘明明只是一朵扎根在地里的花,却和天堂里的星星有着同样的名字,这不是很浪漫吗?’”罗兰笑了笑,笑容比花色更淡,“老师他就是这么说的。”
“哟,本小姐还真没发现过你们圣殿骑士对花还能有这么诗意的理解……”
罗兰一愣,这话不是从艾拉嘴里说出来的。他从艾拉的肩头向她身后看去,一个娇小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尽管雾气笼罩着她,但火红的医院骑士长袍和飞扬的金发却一如既往的浓烈,像是晕染的油彩。
“公主?”
女孩缓缓地走过来,她双臂环在胸前,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傲气。
罗兰傻傻地陪着笑,“您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除了在这儿你还能在哪儿?”
“倒也是……”
沉默了一会儿,公主轻轻地叹息一声。
“那你……这就要走喽。”
“是呀,毕竟是来自国王的直接任命呀。”
“这样啊……”公主低低地垂下了睫毛……
那天国王在罗兰面前拿出来了两份文件,其中一份是关于艾拉的刑罚;王动用了他身为君主的特权,绕过了法庭的审判,直接裁决艾拉有罪。而对艾拉的刑罚本应是死刑,但因为“王的仁慈”,暂缓为流放:艾拉被驱逐出圣城,流放至那个盛产美酒的黎兰公国。三年之后,伯利恒的宗教法庭会根据她在流放时的表现对接下来的惩罚措施做出定夺。
另一份——也就是罗兰签名的那份——是一封委任状:罗兰·凯恩作为派遣骑士被派往黎兰公国,在黎兰公国的圣殿骑士团驻地服役,他的主要任务便是在三年内看管被流放的艾拉。
这便是王的计划,这两份文件同时颁布的结果便是罗兰能“合法的”和艾拉一道坐上去往黎兰公国的马车。国王用这种方式让罗兰带着浑身谜团的艾拉离开圣城,引那些在暗流中兴风作浪的鱼儿浮出水面。而这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一天后帕里斯才会接到那封通知他审判取消的文书,那时的罗兰和艾拉都已经在前往黎兰公国的马车上了。
“公主大人您……心情不好?”罗兰眨着眼睛问她?
“哎哎……”公主有些慌张的抬起了头,“没有啦,没有……”
她轻轻地抽了抽鼻子,面颊上浮现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只是……能陪我胡闹的家伙,少了一个呢。”
罗兰愣了愣,一丝苦涩浮现在他的心头。他忽而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个女孩。刚刚公主朝他笑时,那双漂亮的玫瑰色眼瞳里分明流露着另外一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