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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时分,静安师太进京参与佛学会的活动,与步蘅碰过头。
在α所在的大厦楼底等她时,静安撞见了骆子儒,步蘅不曾从静安或是骆子儒口中听说他们有过交流,没想到这交流不仅有,且交流过的内容还不少。不知道除了“大仙”这回事外,她还向骆子儒提过什么旧历史。
静安师太这个话痨,简直人类公敌,四处兜售别人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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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蘅最后一次求签,是给年少无知的自己。
出来的签文是:“桃花马上请长缨”。
静安师太为步蘅解签,说这七个字说的是明朝末年的一代女将秦良玉。
秦将军是历史上唯一一位作为名将被单独立传,载入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英雄。
静安给步蘅看秦良玉的人物小传。
秦良玉一生戎马,战功赫赫。对外力抗外敌,对内镇压叛乱,爱国忠君,侠肝义胆。
那夜静安师太点了一盏煤油灯,窗花被北风吹破呼啦啦响她也不理,只忙着借那橘黄光晕对尚不知世的小步蘅说:“你这根儿豆芽菜瞧着不会这么有出息。但你可以学,就比如学人家这忠贞。”
有传女将军外形“体甚肥大”。
这话极不严肃,静安骂这是亵渎英灵,而后摸着当年的小步蘅的耳垂,不吝谆谆教诲:“大可以,好好长个儿,骨架大没什么不好。肥还是不要了。做女人,还是要漂亮。”
秦良玉的丈夫马千乘年长于她两岁,其夫祖辈是“马革裹尸”(出自马援将军典故)这词的出处,祖上累世从军。但她青年时,同为将领的丈夫马千乘被太监诬告,病死狱中。多年后,秦良玉亦抱憾终老。
静安说:“这年头,早已经没有太监这玩意儿。你也不一定有丈夫,万一你以后是弯的呢?就算有,他也很可能像你一样是根豆芽,做不了将军。就算他本事大、有作为,也可能平安到老,没灾没病,活的长过你,没准儿清明还能去你坟前哭。这些东西吧,不需要相信。再不济他死了,你到时候换一个用呗,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一个男人。”
静安师太碎碎念了这一大堆,步蘅听完一头雾水,只捡了要点问了句:“所以这签是上签,还是下签?”
静安打了步蘅后脑勺一巴掌:“说过几遍了?这都没听明白,废物!”
步蘅:“……”静安睁眼说瞎话的功力无人能敌。
到底她也没说那是上签还是下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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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步蘅兴致缺缺,程淮山没再强求,重新闭眼假寐。
步蘅尽量使车行平稳,免得扰他小憩。
行道树撒下如盖绿荫,车轮碾过一程程相送的阴凉,于九时整,车终于驶入如今仍“列国纷争”的知春路。
这里汇集了国内无数的创业者,很多人仅带着脑海中的一个模糊的概念便开始钻业内人士流连的咖啡馆寻找天使投资人(最初启动资金的来源,国外一般为父母)。
骆子儒曾经跟步蘅说过这样一则事例。
有人在α楼下拦住他,同他借200万启动资金,许以10倍回报。
骆子儒反问了对方一系列问题:
问:你的创业项目是否抓住了民众生活的痛点?是不是刚需?
答:没想太多。
问:项目怎么赢利?
答:不知道。
问:产品有雏形了吗?未来如何优化?
答:不知道,没来得及想。
问:人才技术的后续支撑在哪里?
答:以后会慢慢吸引人才加入。
问:如果BAT(Baidu百度·Alibaba阿里·Tencent腾讯)这些公司做和你一样的项目,进入战场和你对垒,你怎么办?
没得到回答,对方被问懵。
步蘅自己亦见识过一位前一夜对一个idea胸有成竹觉得第二天自己便能拉到可观投资的创业者,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变心,对另一个idea青睐有加,将前一则商业计划书扯烂塞进了垃圾桶。
在这世界上,大部分人留下的是千千万万种失败的不同方式,而不是一条通往成功的路。
此刻脚下这一隅土地,每天都在重复上演这样的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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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好车,步蘅和程淮山站在AB大厦楼底。
计划内的五位被采访人,今天只约了一位,程淮山想要深挖失败者们的心理,不及于发稿。
约访对象位于12楼。
骆子儒一向喜欢深入被采访者的工作环境、生活环境中去做实地了解,师出骆门的程淮山约人的地点也尽可能的设在这些创业者的公司中。
尽管这一次,他约的是公司已经覆灭或者将要覆灭的创始人们。
步蘅抬眸远眺,12楼的窗从地面的角度看过去格外狭小。
不及现实中她见的池张的头大。
步蘅几乎想象不出,池张于12楼见到她会作何反应,也许她应该回避,方便程淮山问出那些犀利的问题。
步蘅没看过采访提纲。
程淮山同骆子儒不同,在他问完所有的问题前,他不会同人分享他的思路。
但凭步蘅对程淮山的了解,她怎么猜都觉得这次采访的结果,也许会扎人心,戳到池张痛点。
人在谷底的时候不落石,她信奉了这原则很多年。
有那么一刻,步蘅想拽住程淮山的手臂,拦下他。
可她到底没有。
因为在这则采访里,骆子儒虽然喊她过来,但实则她是一个局外旁听者。
采访者有自己的意志,被采访人也不是无行为能力人,他们自己会做出判断和选择,无需她杞人忧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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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楼。
池张把手机搁置到近手边的长会议桌上,而后冲封疆和易兰舟道:“答应见一记者,人马上上来了,我去接一下,您二位继续二人转?”
易兰舟很敏感,即刻追问:“什么记者?”
池张瞥一眼满室这萧条模样:“财经版,还能是娱记?聊聊我们的死亡之路。”
易兰舟眼底浮现愠色,即刻纠正他的用词:“是被绞杀之路。”
最难的时候,做出放弃那个游戏项目决定的时候,他们一起经历过几个漫漫失眠长夜。
本来有成功的希望,但死于对手山寨,死于对方背靠的资本的雄厚财力,这最让易兰舟耿耿于怀。
池张冲他走过去,不轻不重啧了声。
替易兰舟推了把他那总也挂不住的下滑的眼镜框,又拍拍易兰舟的肩:“别这样易教授,我们输的起。”
易兰舟:“……”·
易兰舟脱口而出那话带些冲动的意味。
池张则一本正经,两人对话路数完全颠倒:“人得直面惨痛教训,才能脚踏实地从头再来。是不是这个理啊,老易。”
莫名喝进的这口鸡汤口感不佳,池张嘴里称谓几换的易兰舟眉头跳了一下,又一下,怎么压制自己都觉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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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幻听,于这12层高,池张安慰人的同时竟然还听得到室外来自地面的阵阵蝉鸣鼓噪,他在这蝉声中看向还未发声的封疆。
也突然有些躁了起来。
挠了把头,池张这才恍惚想起来,过去那两年,他从未接受过采访,从未与人交流这一段梦一样短的奋斗史。
瞄几眼自己,进而发现这会儿穿的很不体面,全无精英模样。
这发型,看着也特么不像好人。
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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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张乍扫眼过来,封疆便读出他眼尾的那缕不确定。
相识这些年,池张在他面前从来不掩饰情绪。
信任的基石,最初来的莫名,筑成后却从未坍塌。
两年,即便他已经独当一面,进入创业场厮杀过一番,培育过一个一度成形的项目,但他仍是一个随时需要鼓励的人。
池张此人的好“口/活/儿”,仅限于扯淡。
封疆回视他,黑眸深处如放定海神针,看一眼便使人降噪。
封疆:“收拾不了的时候喊我,随时上来。”
他要带易兰舟下楼,给池张腾出不受外界干扰的,自由发挥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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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疆能理解池张的意图,他想把这次失败跌倒摔出的疤彻底挖出来,让它接受暴晒,让它恣意化脓,然后彻底将其翻篇儿。
池张不是怕失败,而是怕这次失败成为日后人生路上无数次抉择时会浮现的一抹阴影,让他踟蹰,使他犹豫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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