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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墨宁默不作声,宽厚的大掌却不轻不重地裹住秦羽瑄的素手,陪同她一起握住了门把,滚烫的暖流仿若能透过叠合的肌肤,源源不断地注入秦羽瑄手背的血管,让她因愤慨而急速流窜的血液徐徐平缓。
“萧董,您不适合进去。”秦羽瑄抬起清眸直视萧墨宁,一字一顿。
兰奶奶是个性格要强的人,绝对不能忍受自己狼狈凄惨的模样被外人所见,更何况,秦羽瑄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旦萧墨宁陪着她走进这扇门,便意味着她坚守的内心禁区又将沦陷一角,她不允准他来染指自己的心。
四目相对,萧墨宁幽邃的眼神攫住了秦羽瑄眸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势在必得地勾起嘴角,手下的力度亦随即加深,既然她不肯向他敞开心扉,那么他宁可以野蛮的方式长驱直入,他原本就不是多温文尔雅的人,下定了决心想得到的,就一定会自己去拿。
似乎读懂了萧墨宁的笑意,秦羽瑄蹙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几番挣扎无果,她愠怒地看着萧墨宁,“萧董,这是我的家务事,您不方便在这儿。”
“我帮你。”言简意赅的一句话,掷在秦羽瑄心上敲出不容置疑的回音,激起水花四溅。
秦羽瑄眸色微沉,仍然不肯松口,“你我非亲非故,不劳操心了。”
萧墨宁置若罔闻,侧身吩咐李护工,“先把孩子带下去安顿好。”
李护工显得有些为难,毕竟秦羽瑄才是她的雇主,她不清楚萧墨宁的身份,但这男人的气场居然比秦羽瑄还要强大,上位者的气魄毋庸置疑,一时间她也不知该听谁的好。
转念一想,秦羽瑄平时都是独自来疗养院,今天倒是破天荒地多领来了两个人,可见他们的关系也并不简单,思及此,李护工犹豫地望着秦羽瑄,“秦小姐,你怎么说?”
秦羽瑄抿唇不语,算是默许了萧墨宁的安排。
棠棠一分钟都不想和自己的叔叔分开,委屈巴巴地喊着萧墨宁,“叔叔——”
“棠棠乖,叔叔晚点过去接你。”萧墨宁柔声安抚棠棠。
棠棠不悦地嘟起了小嘴,但她也明白叔叔跟秦姐姐的确有重要的事,于是乖巧地走向李护工,见状,李护工连忙牵着棠棠去了家属区。
两个人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门口的两人却还在僵持。
“萧董,我必须告诉你,这间病房住着的并非普通病人,如果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秦羽瑄面色平静地做着陈述,可她眼底稍纵即逝的试探却瞒不过萧墨宁。
“正是因为我知道她的身份不寻常,所以我才不能留你一个人下来面对。”萧墨宁紧了紧秦羽瑄的手,房门应声而开。
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刺鼻的臭味就迅速地涌入了鼻端,秦羽瑄面色平静地走进去,眼角余光掠过萧墨宁的脸,他的反应也很平静。
外面阳光灿烂,病房却拉上了厚厚的窗帘,一盏灯都没开,光线特别昏暗。
房间一片狼藉,一应生活用品都被砸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残片似乎在告诉秦羽瑄,这间房不久前又遭遇了一场浩劫,她跨过地上的玻璃碎片,直奔蹲在墙角的人影。
“萧董,她的情绪不稳定,很怕见到生人,你留步吧。”秦羽瑄淡声道。
萧墨宁依言止住了脚步,眼神片刻都不离秦羽瑄和那个精神失常的老太太,提防着她受到伤害。
“奶奶……”秦羽瑄轻手轻脚地走近白发苍苍的老人,离得越近,老人身上的气味就越加臭不可闻,然而秦羽瑄就像是失去嗅觉的人,一点也不在意老人的脏污。
一头银发的老人蜷缩着身体,手里紧紧攥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浑浊的双目呆滞无神,嘴里念念有词听不清在说些什么,直到秦羽瑄在她身边蹲下来,老人眼瞳一缩,犹如癫狂的猛兽嘶吼着扑向秦羽瑄。
萧墨宁脸色大变,快步冲上前去,却见秦羽瑄倏然主动抱住了老人,柔声细语地说:“奶奶,我是兰溪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兰溪?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老人攻击秦羽瑄的动作缓慢地停顿下来,死气沉沉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微微偏转头,她机械地重复,苍老的声音宛若破旧的拉风箱,“兰溪……兰溪,你是我的溪儿?”
秦羽瑄嫣然一笑,“对啊,我是您的溪儿,我回来看您。”
“溪儿,溪儿,溪儿……”兰奶奶一遍遍地喃语,迟滞的眼球转动了两下,原本如木雕泥塑的面庞忽然显出了沟壑,她嘿嘿地傻笑着,干瘪的手指抚上秦羽瑄白皙的脸颊,“兰溪,你终于回来了!把奶奶都快想死了!快让奶奶看看,瘦了没?”
“我有听奶奶的话,每天按时吃饭睡觉,胖了一大圈呢。”秦羽瑄任由兰奶奶骨瘦如柴的手触摸着自己,“我也想奶奶,可是最近工作太多了,奶奶可别怪我。”
萧墨宁静静地听着这对“祖孙”的对话,向来淡漠的俊脸划过动容的痕迹,眸底的温度稍暖,房内的味道实在是臭不可闻,然而他没表现出半分不耐。
兰奶奶慈爱地摸着秦羽瑄的脸,每一处都来来回回地摸,就连她的发际线也不例外,仿佛她最心爱的珍宝就在自己面前,半晌,兰奶奶忽然瘪着嘴嘤嘤地哭泣,“我就知道是那些人骗我的!我的溪儿这么好,怎么可能会被那些畜生糟蹋?你爸你妈就是听了外头的话才寻死觅活,你现在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他们真是老糊涂了!”
“那些人胡说八道,奶奶不管他们。”秦羽瑄心头发涩,拍着兰奶奶的背安慰她,“等我爸妈回家,我就去跟他们解释,那你也得答应我,以后不许闹脾气好不好?”
“但我没病!”兰奶奶梗起脖子执拗地瞪着秦羽瑄,两手捶打地面哇哇大哭,“你找来照顾我的那个人欺负我,每天都捣鼓一大堆治神经病的药给我吃!溪儿……你什么时候接奶奶回家?”
秦羽瑄鼻头一酸,耐心地继续哄劝兰奶奶,“奶奶不是神经病,奶奶是溪儿最重要的亲人,但是医生说了,奶奶的身体出现了一些小问题所以需要住院调养,溪儿答应您,只要您乖乖接受治疗,溪儿下次再给您织条新围巾。”
老人终于破涕为笑,从怀里扯出已经有点年头的红围巾兴奋地挥舞着,“我还要红色!”
“好,咱们就选红色。”秦羽瑄搀着兰奶奶站起来,“奶奶,天热,我帮你洗个澡。”
“洗澡?”兰奶奶眼睛一亮,激动道:“我要玩泡泡!”
秦羽瑄将她凌乱的头发拨到耳后,“都依您。”
经过萧墨宁身边的时候,兰奶奶上上下下地瞅了他好几眼,萧墨宁也不反感,反而淡淡地露出了个笑容,兰奶奶兴头更足了,或许觉得这人是自己“孙女”带来的,她不但没受刺激还对萧墨宁很好奇。
“你还是送棠棠回去吧。”扔下这话,秦羽瑄扶着一步三回头的兰奶奶进了浴室。
萧墨宁站在原地,静默地目送着秦羽瑄的清影,直至浴室的门被关上,他缓缓地收回目光,视线在臭气熏天的室内环顾一圈,脚跟一旋,款步拉门走了出去。
***
秦羽瑄照顾了兰奶奶将近三年,起初,她的吃喝拉撒,自己全包了,是以帮她洗澡也并不是多棘手的问题,丢掉纸尿裤,熟练地搓背冲刷,又翻出一套舒适的衣服,半小时前一身臭味的邋遢老人转眼就被秦羽瑄收拾出了整洁干净的模样。
从浴室出来,心里想着萧墨宁应该已经离开,以他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身份,就算吃得下粗茶淡饭也不至于连洁癖都没有了。
岂料,回到客厅,一个男人修长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入了秦羽瑄的眼帘,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遭的空气比之前变得格外清新,挥发着淡雅的香气,窗户大开,新鲜的气流一股股涌入先前闭塞的室内,那些被兰奶奶砸碎的生活用具也都换上了新的。
萧墨宁正半蹲在地上,修整一块凸起的瓷砖,秦羽瑄的水眸落在他劲瘦的脊背上,橙红色的夕阳斜射进来,他流畅的背脊线条在余晖下显露着分明的轮廓,听见脚步声,萧墨宁抬起了头,微微汗湿的碎发搭在前额,眼神湛亮柔和,居然有种青葱岁月的少年感。
“你没走?”秦羽瑄眼波微动,其实她明知萧墨宁没离开过,但她就是这样问了。
萧墨宁放下锤子,曲起指头敲了敲地砖,确定没有空音之后才起身,淡淡一笑,“说了不让你一人面对,怎么走?”
秦羽瑄垂眸,纤长的睫毛轻轻一颤,内心深处涌动着类似于感动的激流,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兰奶奶倒是很高兴,像个小孩子新奇地打量着病房,显然十分满意自己焕然一新的居所。
秦羽瑄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萧墨宁,“凑合着喝吧,辛苦了。”
萧墨宁摇摇头,接过水杯握在掌中,秦羽瑄难得对他和颜悦色,再普通不过的一杯水,却是间接说明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更拉近了一步,这样想着,居然可笑地舍不得喝完。
秦羽瑄看他不喝,本来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绕了回去,索性自己也倒了杯水,然后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下去。
萧墨宁无奈,大概她误会自己在嫌弃这水不干净,他若无其事地喝了口水,悠远的目光移向正兀自玩手指的兰奶奶,“你照顾她很久了吧。”
“嗯。”秦羽瑄坦言,“快三年了,我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点到即止,秦羽瑄不再多说半个字。
萧墨宁也不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我会介绍几个这方面的专家给你,你有空就带老人家过去看看。”
闻言,秦羽瑄清澈的眼眸泛起一丝虚弱的光,“早几年也这么想过,总不能让老人家如此浑浑噩噩地过完余生,但是换个角度想,她这样或许也是件好事。”
真要清醒过来,还得再疯一次。
萧墨宁深深地看了秦羽瑄一眼,四平八稳的声线透着沉敛的力量,“也许她自己也渴望清明地度过余生,人来到这世上,一开始本来就没有任何记忆,如果连进棺材的那一刻,回望今生也是茫茫空白,何尝不是另一种残忍?”
秦羽瑄心头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兰奶奶,眼见自己的“孙女”看过来,兰奶奶咧开嘴傻乎乎地笑着,年近古稀,她的一口牙早就掉得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