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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奶奶又看着萧墨宁，咧开了没几颗牙齿的嘴，“帅小伙，你是我们溪儿的男朋友吗？”
秦羽瑄尴尬，萧墨宁却是从善如流，“是，她今天特意带我来见奶奶。”
“真有眼光，我家孙女可好了！”
萧墨宁主动握了握兰奶奶满是皱纹的手，尔后宠溺地扫过秦羽瑄涨红的脸，“奶奶放心，我会对她好的。”
秦羽瑄窘然地别开了眼，特殊情况，她忍！
“溪儿。”兰奶奶发出嘿嘿的笑声，从枕头下找出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袋，脸上带着讨好的表情捧到秦羽瑄眼下，“给，你喜欢的！”
秦羽瑄定睛望去，那是一块巧克力，约莫是时间太久，化得不成样子，她的眼眶霎时潮润，喉头堵得极其难受。
萧墨宁的手不动声色地覆上了她的柔夷，渐渐缩紧，传递过来的热度令她逼退了自己的泪。
“溪儿，这是奶奶给你留着的巧克力。”兰奶奶絮絮叨叨地说着，“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个了，每次生病打针一吃巧克力就能不怕痛，快吃！吃！”
巧克力化得太厉害，根本无需掰，只是用指尖就能蘸起来，秦羽瑄含住自己的指腹，变味的巧克力快速地消融在味蕾，口感特别古怪，她却噙着眼泪微微笑，“很好吃，谢谢奶奶，就跟……”她吸吸鼻子，“就跟小时候吃过的一模一样。”
兰奶奶听不出她哽咽的话语，傻笑着连连点头，那只生出老人斑的手又转而伸向萧墨宁，“孙女婿，你也来一块！”
秦羽瑄再也忍不住，她颤声嘱咐萧墨宁，“你帮我看着她。”
说完头也不回地拔足跑进了卫生间，萧墨宁的视线跟随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变幻，眼底溢满了浓郁的怜惜，他不爱吃甜食，却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兰奶奶手里化掉的巧克力，他吃的并非巧克力，而是在体会秦羽瑄那瞬间失控的心情。
冲进卫生间，秦羽瑄打开了水笼头，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一切声响，包括若有似无的饮泣。
自从兰溪出事之后，兰家短短半年便遭逢巨变，先是兰溪的母亲患上抑郁症跳楼自杀，兰溪的父亲惊闻噩耗心脏病突发，等不及救援就已撒手人寰，兰奶奶年事已高，经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一夜之间头发全白，没过多久就精神失常，疯了。
晶莹的泪水坠落洗漱池，彷如一朵小小的浪花被汪洋大海吞噬，如同渺小的生命，脆弱到连消失都可以无声无息。
秦羽瑄心如刀绞，她记得第一次见到兰奶奶的情景。
那个在白水镇因学识渊博而闻名遐迩的老人意气风发，满头发丝梳得一丝不苟，最爱穿领口镶着玉兰花的旗袍，锦心绣口神采飞扬，不像现在，衣食住行完全做不到自理，每天疯癫度日，甚至大小便不时地失禁……
秦羽瑄确实不期望兰奶奶早日摆脱疯病，因为她无法想象，倘若兰奶奶得知害死兰溪的幕后真凶就是葛璐，兰奶奶该会崩溃到何种地步。
她赌不起，假如秦羽瑄连兰溪唯一的亲人都守护不住，他日黄泉路上相逢，她拿什么去见兰溪。
所以，她宁愿照顾兰奶奶一辈子，也不想亲手打碎兰奶奶自欺欺人的美梦，就那样吧，就让她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让她以为兰溪还平安地活着，让她的生命能够平淡地终结。
身后响起了门页开合的轻响，秦羽瑄飞快地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两手撑在洗脸台边，红肿的眼眸低垂着。
“我来给你送这个。”一包纸巾出现在秦羽瑄手边，不算宽敞的空间流淌着男人醇厚的嗓音，“想哭就哭，别强忍着，但是也别忘记收拾好自己，免得老人家担心。”
秦羽瑄定定地盯着那包纸巾，一言不发。
萧墨宁叹息了一声，抬手握住秦羽瑄的肩头，干燥的掌心契合着她精致的肩胛骨，仿佛彼此都能天衣无缝地镶嵌进对方的身体，他静默地立于她身后，摊开双手就能将纤细的女子拥入怀中，但他并没有逾矩，只是以自己的方式给她熨帖的安慰。
史无前例，秦羽瑄安然接受了萧墨宁的肢体抚慰，第一次没有挣脱也没有甩开他，更未有横眉冷对，她同样安静地站着，泪珠却是不受束缚地滑落。
***
萧墨宁和秦羽瑄带着棠棠走出疗养院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兰奶奶对萧墨宁这个未来的“孙女婿”很满意，一直拉着他问长问短，秦羽瑄好说歹说，老人家都不肯放人走，没办法，三人只好在疗养院吃完了晚餐。
白日里，棠棠是风一般的女子，时时刻刻都仿佛充了电，到了夜晚，棠棠小朋友自带漏电功能，此时正恹恹地趴在萧墨宁怀中昏昏欲睡。
“今天的事真是多亏了你。”秦羽瑄缓步走下台阶。
萧墨宁心情大好，“好人做到底，我送你回去。”
天黑路远，秦羽瑄也没理由拒绝送上门的顺风车不搭，她点点头，随在萧墨宁身后去取车。
萧墨宁将棠棠放在后座上，小姑娘咂吧着樱桃小嘴，津津有味地在会周公，萧墨宁只能曲身替她系好安全带，确认无虞后再示意秦羽瑄坐进去。
汽车平稳地行驶在乌乡高速公路上，一排排路灯飞逝而过，两侧能隐约瞧见夜幕笼罩下的高山。
“你要是累了的话可以试着眯眼休息下。”萧墨宁一手控着方向盘，一手优雅地担在车窗外。
秦羽瑄看了眼陷入熟睡的棠棠，“不累，平时拍戏都习惯了。”
“当初……”萧墨宁迟疑了一会儿，深眸掠过后视镜中秦羽瑄的脸，“为什么会选择进娱乐圈？”
“机缘巧合罢了。”秦羽瑄淡然道：“我没太高的学历，做过很多工作，后来有人找我去剧组做龙套，再后来我认识了葛璐，她把我引荐给一个导演，大致就是这样了。”
萧墨宁默然不语，秦羽瑄的语气轻描淡写，但藏在那份淡静下的是无数艰辛坎坷，其实他都是知晓的，明白她是如何跌跌撞撞走到了今天，从一个人的遍体鳞伤到现今的无坚不摧。
这五年，他想过很多句再次与她相遇的开场白，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再多的演习也抵不过现实的变迁。
车内的空气倏然有些闷热，萧墨宁抿唇扯松领带，黑眸不经意地扫过反光镜，眸光蓦然一凝，冷冽的芒光宛若飓风般极速汇聚。
他加快了车速，经过一个路口时遽然转向。
秦羽瑄敏锐地察觉到异样，眼尾扫过c102路牌，她秀眉微蹙，“是不是走错路了？”
“无论等会儿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慌，系好安全带，照顾好棠棠。”萧墨宁冷声开口，快速地在手机上拨下一串数字，“乔皓，带人截住后面的车。”
秦羽瑄顿悟，她回头望了望车后，即便什么都没有，但她依然嗅到了危险的信号，“有人跟踪我们？”
虽然知道她不过是无心的，可萧墨宁仍旧为她说的“我们”心口一热。
“乔皓在断后，马上就会赶过来，别害怕。”
秦羽瑄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很奇怪，她自己是演员也看过不少诸如此类的电影，但她还真没具象的恐慌，就是觉得有点蒙，稀里糊涂就经历了这么惊险刺激的事。
车速太快，颠得棠棠也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叔叔，怎么了呀？”
秦羽瑄摸摸她的小脑袋，身子往她的位置挨得更近了些，“没事，很快就能回市区了。”
前方一辆重型卡车迎面开来，强烈的光线刺得秦羽瑄下意识抬手去挡，看不到车上副驾驶座的人朝她举起了黑洞洞的枪口。
萧墨宁猛然暴喝，“秦羽瑄趴下！”
萧墨宁当机立断狠转方向盘，在子弹射来之前，自己先朝那辆卡车狠狠地撞了过去。
秦羽瑄本能地抱住棠棠趴在车座，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刚才离死神多近。
车前玻璃多了两个小孔，周围呈现放射性的裂纹。
激烈的碰撞让两辆车的车体都同时一震，刺耳的摩擦声震耳欲聋，车身的颠簸险些将胃都给顶出来，秦羽瑄拿自己的身体护住了棠棠，萧墨宁眼疾手快地从置物格翻出一把黑色的手枪，瞄准卡车的副驾驶座，冷厉地扣下了扳机。
萧墨宁的枪装了消音器，所以秦羽瑄并没能听到枪声，然而两车擦过的刹那，她透过黑暗清楚地看到副驾驶座的人倒下去，她第一时间捂住了棠棠的眼睛。
卡车驾驶座上的人见副手功亏一篑，咬咬牙，调转车头直冲萧墨宁这边，萧墨宁冷笑，甩弯侧刹，长指再度扣上了扳机处的弧度。
与此同时，公路另一头亮起了数辆汽车的车前灯，那人见功败垂成只好逃之夭夭。
车厢弥漫开一股血腥味，秦羽瑄慌乱地抱起棠棠，检查过她没受伤之后心下稍定，尚未松口气倏地心头大骇，瞪大眼眸看向驾驶座，脱口道：“萧墨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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