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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沈追的第一个案子，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陈莳。
1
一个月前沈追刚刚升任检察官，虽然之前也跟着师父出庭无数次，但严格来说这才是他的第一个案件。
翻开卷宗，一叠鲜血淋漓的照片映入眼帘。
本案的被害人叶娟，女，21岁。户籍地在本市。
农历新年的第一天她的尸体在街头被人发现。
尸检结果表明她死于零点，死因是失血性休克。当人们都忙于和家人共度良宵的时候，有谁能注意到这个城市的另一头恶魔潜行。
现在的城市之中很少能见到除夕夜硝烟弥漫的景象了。新城区的跨年夜也不若其他地方那般热闹非凡，白天和晚上的新城是截然不同的面貌。这里没有原住民，一入夜人潮便纷纷散去。而一近年关，在这里打拼的人们都回归故里，大大小小的公司、商铺也陆续歇业，即使在白天，街上也很难见到行人。整座城市仿佛陷入沉睡，只有高大的写字楼还矗立在这里。
看到询问笔录，沈追的心咯噔了一下。这件案子是“零口供”，嫌疑人并不承认犯罪事实。虽然零口供也能定罪，但是对于其他证据的要求更为严格，何况这是个杀人案。他继续向后翻着，心情越来越沉重，因为不仅是零口供，连凶器最后都没能找到。
没口供、没凶器，这样的材料怎么能移交上来审查起诉？
沈追在心里默默给这个案子打上了问号。
他思忖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打个电话：“喂，石头你得帮我个忙。你们局里有个案子到我这了。年三十的那一件。”沈追把卷宗翻回第一页，快速地扫了眼封面，“负责这个案子的陈莳你熟吗，我想问点事你替我把他约出来今天行吗？市里老地方，你先订，回头发给我，我这边差不多六点完事这怎么算是犯错误，我是为了了解案情。好好好，这顿不算，回头我单请你。嗯，晚上见！”
石头是沈追的大学同学。
大学四年两个人形影不离，算是十分要好的朋友。毕业以后石头考进了警局，沈追进了检察院。
石头是一个懒散悠闲又随性洒脱的人，他以前总说要做一个背包客环游世界。沈追觉得，像石头这样性格的人是不适合在纪律严明的警察队伍中工作的。而据石头自己说，当警察是因为制服很帅。
虽然这的确像是石头会说出来的理由。可沈追觉得，理由总不会那么简单。
2
升任检察官刚刚一个月，沈追的办公室里就已经堆满了各种卷宗和文件。五点半下班，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做完。因为要见陈莳，他今天不打算加班。
六点。
石头正和一个年轻男人聊得开心，他不时地做出夸张的表情，他身旁的年轻男人不时地笑着点头。
沈追走进房去，石头抬头看见他，站起身来过去拉他：“我们到了一会了，这是陈莳。我们年轻有为的刑侦大队长。老陈，这是我跟你说的沈追。”石头为双方介绍着，转头冲我呲牙，“来晚了，得请客。”
“哈，必须请。你好，陈队长。久仰大名。”沈追伸出手，面带微笑。
“你太客气了。”陈莳的手热情又不是分寸。
“你俩快坐下，有什么事等会再说。先点菜，饿死我了。”石头抄起菜单开始研究。
“这样吧，石头点菜，咱们先聊聊？”陈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
沈追没想到陈莳会这么直接就进入正题，从余光里他感觉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打量着自己。那探究的神情带着一点善意。沈追抬起头快速的瞥了一眼石头，心里琢磨，不知道两个人在自己进来之前都聊了什么，不过显然，这使得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很感兴趣。
“那个案子是我负责的。被害人在一个网络公司公司当前台。这个网络公司在h5座大楼里只有一间办公室，是个皮包公司。她朋友不多，手机里虽然有不少微信好友，都是从附近的人里加的。头像很，呃，暴露。”见沈追没有接话，陈莳又说了一句。
“嗯？卖yin？”
“呃，约炮，有偿的。”
“有什么区别么？”
“咳，就是只跟自己喜欢的做。”陈莳快速的抬头表情怪异的看着沈追，“我们调查了她约过的‘朋友’，没什么异常，有几个处的还相当不错。”
沈追迎上陈莳灼灼的目光，想起刚才讨论的问题，顿时有些尴尬。这话题是有点让他带跑偏了。于是他喝了口茶水问道：“你们是怎么认定凶手就是那个人的？”
“因为监控。被害人那天晚上在创业街附近溜达，嫌疑人的家就在那，我们推测嫌疑人就是那时候盯上她并且尾随的。你应该知道新城那边的情况，没什么住户，过年的时候人很少。所以监控一眼就找到她了，行动轨迹很容易就确定。”陈莳把他的小本子递过来，上面是一幅街道简图，标注了被害人出现的时间和行进方向，“案发地点是在上海道辅路的一个拐角，那个地方没什么住户都是商铺，春节前后就陆续歇业了，又加上是除夕，没有合适的目击证人。”
“商铺那么多，又临近路口，没有摄像头吗？”
“没有。”陈莳摇摇头。
“这条辅路的拐角不是一个正式的路口，所以没装监控。”说到这里陈莳无奈的摊摊手，“监控和外围的排查都不顺，我们本来以为找不到嫌疑人的。”
“嗯？”沈追眉毛一挑。
“法医在尸检的时候发现了精斑，死者右手的指甲里有皮屑，这两部分的dna最后认定是同一人的。这个嫌疑人以前因为强奸未遂被判过两年徒刑，所以他的dna在库里，一联网就对上了。”说着陈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姜明磊，是个厨子。他上班的地方就在案发现场边上。”
“可是他为什么不认呢？证据确凿，而且还是dna证据。”
“他有案底，知道认了是什么结果。而且”陈莳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而且凶器没有下落，我们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
“那关于凶器有什么猜测吗？报告里说凶器是一柄单面刃，比较锋利，长度在25~30公分上下。你们觉得是什么刀？”
“菜刀。不是传统的那种，是做饭用的主厨刀。是法医结合伤口形状和嫌疑人的职业推测的。我们后来进行过几次模拟实验，结果也基本吻合。我们去他家里搜查，厨房里的刀有不少，但是都不吻合，血迹也都没有检出。你知道的，血迹洗的再干净也能被检测出来，普通人不可能处理的这么干净。附近没什么池塘小河这类地点，不可能抛弃。附近的垃圾堆、下水道我们都翻了个遍，时间这么短，嫌疑人又没有外出潜逃，按理说凶器不可能被带到更远的地方。但是就是找不着。”一说起凶器陈莳有点咬牙切齿，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刀的样子。
“此人性格孤僻、不爱跟人交流，一直是一个人住，所以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没什么亲戚，老板又加钱留他看店，所以过年没回老家。冬季的强奸案件本来就不多，又是人烟稀少的地方，dna对的上，不太可能还有第二个凶手。虽然不太科学，但是我也干刑侦这么多年了，我见他的第一眼就感觉是他。”陈莳眯起眼睛好像在回忆着什么，“孤僻、独居、人际关系淡泊。上过学，所以有一定的文化水平；进过监狱，对刑侦手段和法律有一定的了解。这样的人固执且冷静，对于自己的认知十分自信，我想这就是他一直不松口的原因。”
沈追一直静静的听陈莳说话，他一边端详着刚才陈莳递过来的路线图，一边思索着。
“他曾经轻描淡写的提过认识被害人，但后来矢口否认。我们交叉对比了他俩的社会关系，没有发现什么共同点。”见沈追不说话，陈莳又接着说，“我们之所以把这个案子递上去，一是想通过走起诉程序给他造成一点压力，尽快攻破他的心理防线。二是我们一直没有新的进展，所以希望你们这边能有新的发现。”
“三是”沈追抬眼看着陈莳。
“三是因为这个案子发生在大年三十又是在比较繁华的地界，各方面的压力太大。你应该看过那个《血色除夕夜》的文章吧，这事已经上升到鬼神的层面了，需要尽快拿出一个说法。所以在确信没抓错人的情况下，先向外界释放‘真凶落网等待起诉’的信号。”说到这陈莳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这么干有点不合适，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有一个地方，我有疑问。”沈追没有继续接陈莳的话，而是指着端详了许久的路线图，“嫌疑人的住所离案发现场有3公里，步行的话可能得走2个小时，沿途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一直尾随却不下手？”
“这也许是一路都有人不方便下手，或者他犹豫了很久才下手？”陈莳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不禁懊恼。
“一个男人，偶然看见一个漂亮女人，起了色心意图不轨。为了壮胆或者逼迫对方就范，于是回家拿了刀，下楼跟踪伺机下手。是你，你会犹豫两个小时不下手吗？”沈追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击打着桌面，“或者，招嫖不成怒从心起，难道不应该当场动手吗？你会暗搓搓地跟人家三公里再一刀宰了吗？”
“监控不可能无缝连接，总有疏漏，兴许有我们不知道的原因呢？”陈莳有些不确定。
“所以，你为什么确信这个人就是凶手？如此肯定？”沈追疾言厉色，看上去极为不满。
“我”陈莳一时语塞，“就是他，没有错。”陈莳依然坚持着之前的说法。
听到沈追和陈莳越讨论越激烈石头赶紧跳出来打圆场：“二位人民公仆，不如先让人民吃饱饭吧。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说着示意服务员赶紧上蔡。
饭菜陆续端上来，三个人也开始动筷，沈追和陈莳很默契的都没有再提起案子的事情。
送走陈莳，石头坐进沈追的车里，冲后视镜里咧嘴：“嘿嘿嘿，沈检查官，送送兄弟我呗？”
沈追瞥了一眼后视镜，哑然一笑：“好，我送你。”
沈追的侧脸投影在车窗上，车载电台正唱着悠扬的歌曲，外面车水马龙，建筑物快速地向后飞掠过去，两人一路无话。
快到目的地了，石头突然开口：“陈莳是一个聪明人，是一个能够在权力、人情、真相之中找到平衡的人。”
“嗯？”沈追回了下头。
石头继续说着：“知道为什么他不到30岁就当上队长了吗？因为他不单能破案，他还了解上级的意图。有些东西是我们避无可避的，不听话的人会被踢出局，而太听话的只能给别人当狗。”
“那他呢？是人是狗？”沈追嗤笑一声。
“一个舞者。” 石头神秘一笑，“在权力与真相之中寻找平衡的舞者。”
“在权力、真相之中寻找平衡的舞者。”沈追一脸玩味，“如果非要二选一的时候，他会怎么选呢？”
石头挪了挪身子靠近驾驶座：“这个案子的压力很大，现在有了dna证据，如果一直因为凶器找不到而压着案子，对他们来说很不利。他一定有确信真凶的理由，只是不方便说罢了。”
“嗯。”沈追点点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检察也有侦查和调取材料的权力。他是想让我来找凶器，而且大的范围他已经全替我排除过了。”
“是我想多了，你果然还是那么明察秋毫。”石头哈哈大笑，“我还真怕你犯糊涂。”
“哼哼。他对我似乎很感兴趣？”沈追停下车，转过身来瞅着石头，“刚才吃饭，我到之前，你们在说什么？”
“呃嗯？没、没说什么。就是跟他说了下情况，介绍介绍你。”石头目光闪烁，嘿嘿一笑，“我到家啦，谢谢你啦大检察官！那饭就不用请了，我先走啦！”说着，石头拉开车门逃也似的跑了。
这个石头，明明很心里像明镜似的，却偏偏喜欢耍宝。看着石头远去的背影沈追的嘴角浮上点点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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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进入三月，但t市依然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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