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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讯室里，坐在沈追和他的助理关迪面前的是本案的嫌疑人——姜明磊。
天有些阴，屋里的灯光不那么明亮，关迪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看着一言不发的沈追。而沈追似乎还在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面容清癯、眉骨高突、薄嘴唇、一双狭长的眼睛隐在阴影之中，佛家讲“相由心生”也许就是如此。
沈追本来一直提醒自己，作为检察人员不该先入为主，但是眼前这个人还未说话便透着一股阴鸷之气，似乎真的天生就是罪犯。想到这沈追笑了下，他终于知道陈莳说的第一眼就认定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了。
沈追的一声轻笑仿佛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打破了提讯室原本的安静。
姜明磊好像被吓了一跳，一直低着头的他“唰”的一下抬起头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发出笑声的年轻男人。他们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短暂接触，姜明磊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重新低下了头。
沈追两手放在桌上，眼睛盯着姜明磊，清晰的声音响起：“我们是t市检察院的工作人员，你涉嫌强奸杀害叶娟的案子已经移送我院审查起诉，现在依法对你进行讯问，你在公安机关交代的有什么不对的或者需要补充的今天都可以进行补正，你要实事求是、如实回答，知道了吗？”
“嗯。”姜明磊的眼睛没有抬起来。
“姓名。”
“姜明磊。”
“性别。”
“男的。”
“年龄。”
“三十五。”面对这些基本的问题他显得有些不耐烦。
“姜明磊，你之前的审讯笔录里说案发前你跟被害人发生了关系。”沈追翻着手里的材料，抬头盯着他。
“没有。”他立刻反驳，嘴角向下撇了一下。
“笔录上上都写着呢，你还签了字。看见了吗？”关迪举起笔录材料指了指姜明磊签字的地方，“你说人不是你杀的，但两项dna证据都指向你。”
“当时有人打我我就承认了。”姜明磊轻轻抖着腿。
“审讯都有全程录像，不是你说打了就打了。”关迪还想说下去，沈追按住了她，“叶娟被捅了好几刀，鲜血流了一地，那种血量和速度应该喷的到处都是吧。”
“我怎么知道。”姜明磊摊开手，目光有些许闪烁。
“有一种鲁米诺试剂只要遇上血迹就会发生反应，我们叫它发光氨，因为无论洗的多干净它都会让曾经接触过血迹的地方在黑暗下闪闪发光。”沈追盯着他的左脸，“你确定你那时候穿的衣服都处理干净了吗，毕竟案发第三天就被抓了时间不多呀。”
姜明磊把手搭在膝盖上：“你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看过你的档案，你16岁就背井离乡来到t市，你觉得这里好吗？”沈追没有接话。
“好不好的还不都一样。”
“两年前你刚刚从监狱里出来，很久没有回家了吧。”
“呵，回家。”姜明磊轻蔑一笑，“等我死了，也许会埋在我家的坟地里。”
“你可是二进宫，这次说不定会把牢底坐穿。”沈追认真地看着他，若有所思。
姜明磊猛地抬起头：“你们不能随便给我定罪。我没杀人。”
“她很漂亮吧。”沈追又换了一个话题。
眼前的男人顿了一下，继而长舒一口气：“是呀，真他妈好看。”
男人抬头看着沈追，伸出一只手：“长官，有烟吗？”
沈追无奈的摊开双手：“等你离开这里的时候说不定有烟抽。”
姜明磊搓着双手，深吸了一口气：“你觉得我会被判刑吗。”
“这是法官的事。”沈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只烟，放在手里摩挲着，“你是怎么跟她认识的？”
“她怎么会认得我。”男人轻轻挑了下嘴角，“她经常来店里吃饭，有的时候还会带其他的男人来。我曾经用微信附近的人加过她。”
“说说吧那晚怎么回事。”沈追重重地合上材料，“你的dna可是铁证，你的笔录里也几次承认了你跟她发生了关系，现在改口晚了点。”
“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在我孤独又寂寞的时候，她从我的窗前经过。”提到那漂亮的女人姜明磊有些兴奋，“然后我就上了她，就这么简单。”
“最后一个问题。”沈追探过身子把烟立在姜明磊面前的小桌上，然后他双手撑在桌子上附在那男人的耳边轻轻的问道，“刀在哪？”
男人抬起头狡黠一笑：“不知道。”
沈追一伸手抄起烟卷，拍拍关迪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提讯室：“祝你坐牢愉快。”
回到办公室沈追再次拿出姜明磊案的卷宗从头开始看起来。
一定有什么是我们没有注意到的，那把刀不可能就这么消失了，它一定就在那。沈追对自己说。
「她怎么会认得我」
「在我孤独又寂寞的时候，她经过我的窗前」
忽然有什么东西闪过沈追的脑海。
“哐！”关迪冲进屋子。
“我kao！助理检察员同志，你差点吓死我，这是故意杀人。”沈追狠狠地瞪着气喘嘘嘘的关迪。
“那也是未遂，而且最多是过失。情节显著轻微、危害不大，不构成犯罪。”关迪冲沈追翻着白眼，“我想了一下午，我觉得那个姜明磊不是个好人！”
“你冲进我的屋子就为了说这事？”沈追明显不满。
“这是破案的灵感。”关迪继续翻着白眼，“之前的提审我觉得你什么重点都没问。我重新设计了好几个问题，现在看守所还没下班，再去一趟吧！我们先从他的微信开始问”关迪眉飞色舞的说着她的设想，双眼闪闪发光。沈追只在双十一的时候见过这样的关迪。
“像姜明磊这种人，他进过监狱，很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正常的讯问很难取得效果，不然陈莳也不可能这么久了也没问出什么来。此人性格孤僻，离群索居，随便聊聊反而能让他放下心房。”见关迪依然滔滔不觉没有停下的意思，沈追果断地出声打断，“我问的那几个问题都是之前笔录里出现矛盾的地方。你还记得提审的时候姜明磊的神情吗？眉头紧皱、嘴角下垂，这是因为他心中所想被别人说中而感到不愉快。而腿部颤抖、身体轻微摇摆、脚尖不断点地，则是一个人在非常紧张、烦躁、急于摆脱某种困境的时候会有的反映。每当我提起跟案件有关的事情的时候他都有这种反应，经验再丰富、再狡猾的罪犯也无法欺骗自己的身体，会下意识的暴露出内心最真实的一面。”
沈追摊开笔录：“描述叶娟的时候他说‘她怎么会认得我’而不是‘我怎么认得她’说明他的确认识叶娟，但叶娟却不认识他。还有你还记得当时他描述那天晚上的事的时候他怎么回答的吗？他说‘她从我的窗前经过’的时候，下巴微微抬起、目光向上，那是在回忆。”
案卷停留在最前面，那一页是姜明磊的档案。
突然，有什么东西映入眼帘。之前一直没有想通的地方。
「嫌疑人的住所离案发现场有3公里，步行的话可能得走2个小时，沿途那么多机会，为什么一直尾随却不下手？」
“姜明磊家的门牌是704，那他家在7楼。叶娟怎么可能从他的窗前经过。”
“你是说叶娟那个时候已经死了，从姜明磊的窗前飘过，那他晚上是跟一个鬼在天哪！”
“喂喂喂，你能不能专业一点。你也看了那个什么《血色除夕夜》了？”沈追对关迪的脑洞佩服的五体投地，“我之前一直奇怪，为什么姜明磊要从创业路一直尾随被害人3公里才下手。他根本不是在他家附近遇见死者或者是他自己说的招嫖。死者和他的确不相识，或者说这两个人之前确实没有接触过。”
“可是有监控呀，监控拍到了。”关迪露出急切地神情。
“错了，警察找到的监控只拍到了死者，陈莳他们一直认为死者是在姜明磊家附近被盯上的，而实际上无论是小区监控还是道路摄像头都没有真正拍到过姜明磊。”沈追眯起眼睛回忆着上午提审时的情形，口中喃喃，“那把刀说不定也在。”
“什么？在哪？”关迪瞪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聪明。”沈追用力合上材料，嘴角微微上翘露出笑意，“把一滴水藏起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放进大海。”
沈追没有回答关迪，而是径自走到阳台看向窗外。市检察院坐落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与市政府、法院毗邻，是整个城市心脏一般的中心。大楼外面，人流如织、车水马龙，毫无交集的人们彼此擦肩而过。黄昏时分，代表夜晚的灯火渐渐亮起，城市的晚高峰已经到来，再过一会夜色将彻底降临。
夜晚与白昼是不同的。在黑夜的帮助下蠢蠢欲动的灵魂与恶意容易在阴暗的角落里失控。城市里，这样的阴暗角落，是存在的。
“案发第三天，警方通过dna库找到了他。他第一次杀人，最初的时候一定是慌乱的。但是他很快镇定了下来。两年的牢狱之灾，他也许学会了更多。他没有逃跑，是因为他自信有足够的时间和条件去处理衣物和凶器。他工作的饭店离现场只有200米，活鱼、生肉，这里每天都会接触到新鲜的血液。染血的衣服和血腥味都会被很好的掩盖，血迹检验很可能无法提取到有效的样本。”沈追眼眸低垂若有所思，“陈莳是一个心细如发之人，虽然警方的重点是姜明磊家和那附近的地方，但是他也一定搜查了姜明磊的工作地点。为什么没找到呢？是疏忽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饭店已经重新开张了，证据还会留在那吗？”
“等、等一下，陈莳是谁？”关迪被沈追神神叨叨的样子搞得一脸茫然，“还有证据？！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沈追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白色的卡片上是一串号码，没有多余的繁复花纹，像他的主人一样是简单干练的风格：“还不太确定。但是大概明白了。我们打个电话，试试看？”
关迪看着眼前这个一会开心一会忧虑的男人，仍旧一头雾水。她觉得沈追最后一句不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倒像是在鼓励着他自己。果然，没等她回答，沈追已经拨通了电话。可以感觉得到，电话另一头是一个男人，这个电话似乎让对面的人很是兴奋，而那张之前被沈追捏在手中的名片已经被放在了桌上。
他们两个似乎聊得很投机。关迪这么想着，暗自叹了口气。于是她向沈追打着手势，示意自己先出去。沈追没有停下来，只是向她点点头。
当关迪退出房间的时候，不经意的一撇看到了那张被放在桌子上的白色名片。名片上面写着一个名字，一个被沈追反复提起的名字——陈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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