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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俶拢袖施礼:“侄儿依礼前来拜见寿叔。”
这自然非实言。若是当年门庭若市,这般,还倒说的过去,可如今冷落,阿瑁早已失了昔日叫人捧着的地位,又何需如此虚礼。假如还真的欲对寿王府加以利用,十之恐是被猪油蒙了心,看不清形势。再者,李俶之父已占据东宫数年,他大可不必如此。以此看来,我的确是有些以小人之七八心度君子之腹,他也许真的只是依从礼节。
“俶……。”我感觉到再直呼其名,实在有些不明尊卑,立即屈身施礼改口道:“大王真是有心。”
“阿姊如何突然这样生分,”李俶笑颜道,摸了摸鼻子,“虽然俶儿显了身份,但与阿姊可是有并肩作战的情分。”
他倒是还记得这些琐事,我不禁喜上眉梢,又与他胡诌了几句,这才告退。
从寿王府出来,我又拦轿去了平康坊,李府的菜肴依旧精致,却引不起我狼吞虎咽的兴趣。“敢问管家,李公究竟何时归府?”我行了大礼,低声下气地问道。
“这,仆并不知。娘子不如继续用些便饭。”管家一字一顿,说的倒是轻巧。我同样的问题问了五遍,他便重复了同量的答案。可我这顿饭是足足吃了两个时辰,眼下天色愈暗,若关了坊门,我如何回得去?但也没有其他法子,既然来了,绝不能白来。我举箸胡乱戳了一下,张嘴就吞。可还没咽下去,就听到让我欲哭无泪的鼓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管家倒是很会见缝插针,笑着拱手道:“阿郎今日只怕是被圣人留在宫中了,娘子是否在府中留宿?”
我狠狠咬了嘴双箸,只得自认倒霉,立即起身:“断不敢在此叨扰,十二娘告辞。”我走了几步,又回头施礼道:“若李公明日归来,还望管家务必告知,十二娘有事相求。”
老管家微笑着回礼,隐约中竟透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估计是我多虑了,不去多想,健步如飞。
我前脚刚跨出李府门槛,后腿就差点被立即关闭的大门轧去一节。若非身手敏捷,只怕此时已是瘸子无疑。不就是坊门关了,何必如此着急?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环顾四周,已是暮色苍茫,看来只能去找个客栈小憩一晚了。正准备起步,却始料未及猛地一声响雷,这才想起来时的那把白纸伞似是落在了李府。眼下大雨欲来,若是没了伞,岂不是要淋个通透,况且,身上现下也是不适,还是不淋雨的好。我撸了袖子,正准备拍环取伞,却听见隔着朱门传来的含着讥讽,藏着嘲笑,更多的还是不屑的声音。这“树倒猢狲散”亘古不变的道理,我如何忘了?他们所言不虚啊!我当真是个饭桶,如此明显的拒绝,我却是有眼无珠。高仙芝说的没错,仅凭我,根本不会有什么作为。我若不能啖以重利,别人岂会助我一臂之力?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是也。如果责怪他人唯利是图,倒不如告诫自己欲以利诱。我侧着身走在街上,可眼前拥挤的人群和耳边喧嚣的闹声,依然是避不开,躲不过。身后的驴车声越来越近,我却抱着头,蹲在地上,不知所措。说时迟,那时快,突然有人威风凛凛地伸出手像拎鸭子一样一把拎起我,扔向了他身后如同屠宰场的车厢内。我惊魂未定,倒在颠簸的车内却看见了那一袭青白渐变色的背影,他捋了捋头发,似笑非笑:“以此种方式引仙芝注目,十二娘倒是有了新境界。”
我本想破口大骂一番,但是这样做却是失了身份,也显得我小气,也罢,并不屑和他计较。我摸了摸身后的席帽,将它顶在手指上转圈圈,自娱自乐。高仙芝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依然呶呶不休,莫非已然忘记几日前的事了么。我将席帽戴在头上,心想着睡上一觉,却不经意间发现,帽檐一侧竟有“念奴”二字,字体虽小,却是清秀俊美,正是高仙芝的笔迹。说实话,我本来想以静制动的,但是此时此刻,脑海里却自动演绎了一幅幅郎情妾意的画面,心里顿时莫名的心塞。我藏着又气又恨的目光横扫了一眼高仙芝,扛着席帽,低着头,躬了身子,小心翼翼移到他身边,装模作样地倒在他的肩上,假意用手饶有兴致地玩弄着头发。高仙芝又惊又喜,眉飞色舞地瞅了我一眼后,悠然吟唱道:“彼采葛兮,一是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一想到他那副悠然其乐的样子,我浑身不舒服,立刻伺机而动,趁他一不留神,迅速将席帽扯下,底气十足地扣在他的脸上,并极不客气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鞭子,理直气壮道:“冒犯之处,还请见谅。”除此之外,更是毫不手软地连抽老驴三鞭,催促这厮在咆哮的同时狂奔向前。
“十二娘这般急如星火,”高仙芝一手扶着车沿,一手抓着席帽,猛然降低了语调,似乎对一切都了如指掌,“想必心中酸江醋海已是波涛汹涌。”他将席帽忽地扔回了车里,两手相交为枕,自鸣得意地躺在驴车上,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过是陈年旧事,十二娘自不必认真。”然后翘着腿,摇着脚,游刃有余地指挥着老牛左拐右行。也真是奇了怪,昔日看《韩非子》,只知道管仲和隰朋跟随齐桓公伐孤竹时,春往冬返,迷惑失道,便有了“老马识途”一语,莫不想这老驴竟也有智可得其道,真是妙哉。
在平康坊小住了几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噩耗却震惊了整个长安城。十一月二十一日,久病缠身的太尉宁王宪薨。
阿瑁请旨为宁王服孝,李隆基亲自诏其谥曰“让皇帝”,命其墓为惠陵,并追谥其妃元氏曰“恭皇后”。
这场葬礼声势浩大,禁中乐师尽往宁王府献艺哀悼。幡绰无疑是最伤心的,他在宁王的灵柩前嚎啕大哭了几天几夜,最后还是李隆基派人硬生生地架走了他。堂堂散乐高手,当今皇帝面前的红人,却像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孩童,没有同龄人的老成与稳重,他也不懂得什么圆滑世故和八面玲珑,而是喜怒于色,不藏不避。在他的身上,我深深感受到宫中所没有真实与真诚。
也就是那时,在曲声悲戚的宁王府,在茹泣吞悲的众人前,隔着散发着悲痛与肃穆的灵帐,我见到了高高在上的天子。那是与平常判若两人的李隆基,面容冷峻的他撑着惨白的素纸伞立在灵柩前,身后那满院漫过天际的夹着雪的雨却是极为应景,他湿了全身,眼里也尽是血丝,发白的嘴唇动了几下,发出些微弱的声音。他收了伞,在灵位前拜了三拜,取下宁王生前的那管玉笛,吹了一支《凌波曲》,却是他们合作的最后一曲。我只记得七夕日在清元小殿,此曲细细听来,只是无尽的妙意,而现在却是令人肝肠寸断,痛心入骨。我忽然觉得,也许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只是这一面,藏的或深或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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