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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羯鼓摆好之后,李隆基起身拿起鼓槌喊了声开始,便向鼓面狠狠敲了一下。在李隆基的带领下,李宪吹玉笛,玉娘弹琵琶,李龟年吹觱篥、马仙期击方响、张野狐弹箜篌、贺怀智拍板。一阵恍若仙乐的前奏之后,谢阿蛮带领一众女伶飘然登场。
乐声舒缓,一众女伶皆一袭蓝衣,在舞台上的各个地方躬身而立,长长的水袖彼此相连,而谢阿蛮一身白衣,在女伶之间翩翩起舞,舞态轻盈,就好像一朵在湛蓝的天空中,飘来飘去的浮云。忽然乐声急促,女伶们火速集结,迅速前后有节奏地挥舞水袖,水袖的颜色深浅不一,一眼望去,就如同被风掀起的海浪一般来回翻滚;谢阿蛮忽地从袖中抽出一把长剑,指于至高,接着又收剑环身,众女伶顺势将她托起,一边扬起水袖,一边东来西去,任凭谢阿蛮在半空独舞,舞姿强韧,如同海中的龙女在波涛上飘来舞去。乐声渐奏渐缓,谢阿蛮和众女伶又恢复出场时的柔美,罗袖飘香,如同平静的海面上,飘着一朵白色的莲花。
幡绰倚着柱子,抱着手,用肘戳了我一下,带着笑意的目光指向击鼓的李隆基:“十二娘,圣人心情大好,你受赏无疑。”我白了他一眼,心里极为得意,但看到玉娘撩起袖子,将臂上的金粟装臂环赠给了谢阿蛮,在李隆基说了什么之后,谢阿蛮更是顾盼生辉,低头娇羞一笑,就如同春风拂过湖面般,我便用脚踢了幡绰一下:“你确定,是赏我?”
“李十二娘。”我这边刚刚怀疑完,那边高力士扯着嗓子阴阳怪气地大叫了一声,一个不留神,幡绰从背后将我猛推到李隆基面前,我不敢迟疑,“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生疼,战战兢兢匍匐在地。
李隆基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恐惧,故意问道:“汝因何生畏?”
这李隆基和李林甫竟是一个德性,见面第一次都是这样的问题。一个是在朝宰相,一个是当朝天子,我一个小小的梨园弟子,不害怕难道还享受么?我思索再三,却想不出东西,四处斜眼,只看到了比我还急的幡绰和一帮干巴巴望着的乐师。看来,求救无门。我垂头丧气将目光定住,却无意间发现玉娘用手指在琵琶上划些什么,像是几个“口”字,我抱着必死的决心,硬着头皮,只憋出了几个字:“畏其威,怀其德。”
李隆基闻言大笑:“这个理由当真是最为恰当。”他的声音强劲有力,倒不似是个老丈,“初成《凌波曲》之际,仙期使阿蛮以软舞配之,但效果差强人意,适时幡绰在场,便言应以健舞辅之,为此,更是向我力荐剑器之舞。”他顿了顿,转了个方向,声音却越发的洪亮,似乎更有穿透力:“大娘梨园除名之后,云游天下,不知所踪。剑器衰落,而其弟子中得剑舞之精髓者,三郎言非十二娘莫属。今日我再观凌波之舞,果然令人欣喜。”我翻了一下眼皮,瞄了一眼李隆基,他正神采奕奕地对着玉娘说道,玉娘只是以微笑回应,并不作声。看这状况,我估摸着是幡绰故意不经意间透漏给李隆基,公孙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与太真娘子交好,李隆基便想出这个编舞的由头,并当着一群高水平的乐师称赞我,让他们对我刮目相看,说不定还对我大加赏赐,以此来讨玉娘欢心。否则,就凭我这乱水平,估计猴年马月才轮的到我。再说了,我那十个师姐可并非都是平庸之辈,弃优择劣,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只可惜,玉娘现在都不知道那李隆基居心叵测,还为我会触怒龙颜而忧心如焚。果不其然,李隆基接着就问道:“娘子,以你之见,该如何奖赏十二娘?”
玉娘紧扣琵琶,低头却并未起身行礼道:“此事还需圣人自己做主。”吃了闭门羹,李隆基倒没有丧气,因为这时,幡绰早已附在他的耳边嘟嘟囔囔。李隆基先是吃惊,后又开怀大笑,连连叫好,最后说道:“以你之习性,我赐你高足银杯、八棱金杯、折腹金碗各一。”
黄幡绰到底给李隆基胡说了些什么,谢阿蛮的赏赐都是珍贵的首饰,而我的却是杯子和碗,虽然不是金的就是银的,但这也太不符合我作为太真娘子之密友与公孙剑舞之传承者的身份了。李隆基走后,我心力涣散,瘫坐在地上,双腿已是麻木,幡绰过来拉我,我却是颤颤巍巍站不起来,幡绰一脸嘲笑,咧了咧嘴:“也没必要吓成这般。”又故意说道:“你的赏赐应该晚上才到。”我撑着他的脊梁,勉强弓着腿,走了几步,揪了他一下,我自以为,只是轻轻一下,可不料他却疼的直滋哇,倒是惹逗了我,心里暗暗好笑。
虽身在深宫大院,可皇家的赏赐却是不同凡响。金碗以捶揲工艺制成,通体鱼子纹,外侧表面整体为两层细密的莲瓣,第一层的莲瓣被各种姿态的忍冬覆盖,而第二层的每一片莲瓣之上自左至右是狐狸、梅花鹿、狮子、鸾鸟等各色珍禽异兽,碗底则是两只相伴回首的鸳鸯。而金杯被细棱分为八个面,每个面上是一个胡人伎乐形象,胡人身穿短衣短裤,刻画的十分细致,他们手捧排箫、横笛等乐器,或笑或哀,栩栩如生。除此之外,在指垫处亦有一个面带笑容的胡人头像。高足银杯相较之下就显得朴素很多,只单纯地用了两条鱼及水草做装饰。我却是很满足,抱着它们迟迟不肯入睡,思考着接下来的事。
八月十五的月亮比其他时候似乎要更圆些,也更亮些。就像那些肤如凝脂,身披轻纱在众目睽睽之下舞的正酣的女子,在墨蓝色的夜里毫不掩饰自已,大胆而奔放,热情而美丽。
如果是皇亲国戚都在的场合,像登台表演这样极富艺术性和经验性的事,我是不需要去理会的,先是因为我还不够格,梨园使压根就不会想到我,后是因为圣上口谕赐我坐在玉娘旁边。我和玉娘的位置虽然是在李隆基的视线范围之内,但这距离用十万八千里来形容绝不为过。想来,强取豪夺之事即使堵住了悠悠之口,怕是也不能心怀坦荡地置于大庭广众之下的。
幡绰表演完参军戏,气喘呼呼地在我的旁边坐下,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碗浓汤,又咂了咂嘴,用舌头舔了下嘴唇,作出一副回味无穷的表情。幡绰进宫早,极得李隆基宠爱,待人又极为亲近,本来争着与他套近乎的人应是不少,此时众人却碍于幡绰旁边玉娘的特殊身份,三三两两在一起窃窃私语。
我进宫这几月与玉娘最近的一次除了七夕乐会之外,就是今日了,本来可以借此机会和她说些话,可幡绰却一直催促着我吃这吃那,同时还一直絮絮叨叨,我自始至终分不开神来。倒不是我对幡绰不够信任,只是事关重大,现下时机还未成熟。我一边应付着幡绰,一边用手指示意玉娘先行离开。
眼见小奴们撤了面前的残羹剩饭,摆了酒具,添了酒。我捂住肚子,正准备开口嚷嚷肚子疼,谁知一股莫名的东西突然从胃里杀出,直逼到喉咙中,辛辣无比。这真是股猛劲儿,辣的我是手足无措。最近肝火有些旺盛,每次用餐便只挑些清淡的食用,丝毫不敢越距,现下也不知如何这样辣。幡绰觉得我有些不对劲,直问我怎么了,我却辣的说不了话,用手指指了指喉咙,又伸出舌头,吸了几下,喘个不停,大手地扇着风,却毫无凉意。幡绰慌里慌张地向我递来一杯水,我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顾三七二十一,一口饮尽,却犹如雪上加霜,这时才发觉竟是一杯浊酒。幡绰那边正不怀好意地偷着乐,我这边又是一股酒劲儿直冲向鼻子里,极为酸涩,明明尝起来很甜,却是一股陈年老酒的味儿。
我踹了黄幡绰一脚,捂住鼻子,趁机起身想要离席出去,却被他一把拽住,向我递了个眼色,玉娘正被人护送回来,我心里大惊,仓皇失措,伸手装作去拿离我较远的酒壶,向幡绰斟了杯酒,待到玉娘落座时,又向玉娘斟了杯,看了一眼玉娘,又扫了一眼她身后的一个丫鬟,像是下定决心又像是发了疯似的将酒壶对嘴,一口气将它喝了个精光。当然,这样做的结果,只能是一个,我醉了。
我借着酒醉,起了身子,离席而去。虽然沿途碰了个鼻青脸肿,不过起先好歹还能跌跌撞撞摸索着走上几步,但后来我便有些控制不住,实在晕的厉害,两腿发软,顺了根粗糙不堪的柱子,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我想开口说些话,使尽全力却挪不动紧紧合在一起的牙齿,我搬了搬被压的麻木的腿,像是粗了不少。此处正是极静,除了不知名的虫子声听得格外清楚外,还有愈来愈近的脚步声。我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睁开眼,但越发神志不清,看不明朗,到最后,闻见越来越浓的苏合香香气向我靠近,终于见得一个人影时,自己却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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