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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沅默然走入这深深宅院，倒坐，屏门，垂花，一道又一道粉墙高高耸立，一折又一折九转游廊回环蜿蜒。枯瘦的树枝斜伸而入，扫过宽大的衣摆，簌簌雪落。
薛良仍旧一身褚色衣袍，使得他看起来更加清瘦，鬓间白发隐现，脸庞苍白如雪，依稀可见当年丰神俊朗的好模样。他的脚轻轻扫过石砖砌成的地面，走起路来无声无息，如同这老宅子里一抹游荡的孤魂。
顾沅暗叹，他本是薛氏的郎君，却在最好的岁月里自断了锦绣前途，做了顾府的管家。
“薛管家，顾府一切都好吗？”
“夫人这些年将府中上下打理得都很好。”
一片沉默。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现在话越来越少了，反而让我不习惯了。”
“哦？那么女郎以为奴才该是怎样的人？”
顾沅鼻子一酸：“你不要这么说，不要自降身价，她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薛良身体一僵，咧咧嘴，笑容苦涩：“女郎，这都是命。”
“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呢？其实你不说，我都明白的。”
顾沅自顾自地嘀咕着：“你不过是为了那个人罢了。你恨，你怨，你不甘心。”
“怨？恨？奴才不知女郎的意思，一介卑贱之人，怎敢起这种心思？还请女郎莫要误会，一言不慎，奴才会没命的。”
“你如今倒是谨慎。其实，就算有人听到了，以你的身份，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吧？你的路子还长着，可以随时回河东。”
“女郎是赶奴才走？”
“我赶你走做什么？我只是替你不值，替河东薛氏不值罢了。”
“女郎觉得奴才还回得去吗？当年奴才背弃了薛氏，便是一辈子的背弃。”
“每年奴才都会去她的坟上祭拜一炷香。”
顾沅暗暗一惊：“这就是你的决定了？”
薛良低头不语，沉默了一阵子，道，“女郎，后院奴才便不进去了。”
“我知道了。”
顾沅微微颔首，目送着薛良在园子里走远，他青黑色的背影渐渐与天地溶为一色，直到拐过月洞门消失不见，顾沅垂下眼帘，觉得眼睛酸酸的。
锦鸢道：“女郎怎么哭了？”
“没什么，许是风沙迷了眼吧。”
小丫头单纯，果真踮起脚要替顾沅吹吹眼角。顾沅轻笑一声，作势要推开锦鸢。
锦鸢瘪瘪嘴，红了眼圈：“女郎嫌弃奴婢了？”
顾沅无奈，捏捏锦鸢的鼻子：“你呀，我随便一说，你就当真了？”
“可是，女郎的眼睛都红了，不吹掉沙子，不好。”
“你呀——唉······”
年久失修的粉墙业已斑驳，轻轻一碰便支离破碎。墙根处枯草郁郁，点点青苔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恣意蔓延。站在这白雪覆盖的庭院里，触目所及皆是一样清白冷峻的色调。唯一让人觉得暖和点的，便只有廊下一溜雕花灯溢出的点点昏黄烛光了。
一路走来，府中人影稀疏，偶尔会有一两个青衣丫鬟低头抱着器皿匆匆而过。
甫一推开怀谷居的大门，顾沅微微蹙起眉头，凝神看去。院子里处处都是积雪，屋檐下已然生出青苔，柱子上还残留着秋季蜘蛛结的网，萧萧瑟瑟地挂在那里，窗檐处早就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几乎看不出纱窗本来的颜色了。
活似一处废弃的庙堂。
顾沅怔了怔，也不打算推开主屋的门了，里面的情形恐怕比外面更糟。
锦鸢哪见过这么荒芜的院子，况且在六年前这里还是一个清静整洁的地方，那时候女郎爱花花草草的，种了不少的风信子，如今那些花儿都枯萎了，小院也破旧的不成样子，若不是门口那题额提醒她这就是从小待着的怀谷居，那么她还真不敢相信这儿也曾四季光华流转，生机勃勃呢。
看着顾沅越来越青白的脸色，锦鸢不安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嗫嚅道：“女郎……我们还是着人来打扫一下吧。”
顾沅抿抿血色半褪的唇，扯出一个笑容来：“不必了，先去拜见母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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