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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礼毕，丫鬟们各自撑起伞，陪着自家女郎朝绛悠堂走去。大户人家一般都设有女眷聚会厅，这聚会厅在内院的地位等同于男子的书房，是当家主母的一个门面，是故聚会厅往往都是内院最别致最精巧的所在，顾氏也不例外，自从谢陶当家后，每年都会拨了一定的银两进行修葺，所以绛悠堂仍旧崭新如昨，甚至随着年月的增长，越发巧夺天工。
这年轮到顾汀做东，本是定好了姐妹们在绛悠堂里题词作诗，正好借了这个日子为顾沅做个小型的洗尘宴。不料半路上顾澄借着头疼的缘故提前回了房，顾瀛则是得了赏赐，找了个由头提前开溜了。谢苾则身子弱，也半途回了房叫丫鬟煎药吃。除了顾潇，剩下的女郎都是如顾汀顾沅这般寡言的，气氛一时略显尴尬。
顾潇打破沉默笑道：“难得今日都聚在一起，没想到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们几人。”
顾汀惋惜地叹了口气。
顾潇又笑笑说：“也还好有这么几人留下来呢。若是都走了，那么就~”
顾淳抿抿嘴：“本是有些扫兴的事，还是五娘看得开。”
“看得开如何？看不开又如何？世上有这么多的难事，若一件件地追究，岂不伤神。”
顾沅在一旁静静地听着，看看眼前绯色衣裙的女郎，眉眼极尽明丽生动，活泼鲜妍。单调苦涩的景致似乎随着她的扬眉浅笑而鲜活起来，有了不一样的色彩。顾沅凄冷的心中，几点羡慕油然而生。
她亦想活的自在，亦想毫无枷锁地活着。可是，她深深地懂得，她的背上，背负着生母留下来的罪孽，一生一世也洗不干净。八岁那年的一眼，是她一生的孽债，抹不去的梦魇。
顾沅清清淡淡地开口：“心有佛陀，一叶知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顾潇惊异地朗声笑道：“咦？六娘这些年难不成去修行了？”
“那是鬼医曾经说过的话。”顾沅微笑。
顾潇“唔”了一声，点点头，眼中闪过惶惑的光芒，道：“我一直好奇，鬼医前辈是个什么样的人？好相与么？”
有人说，傅远之易喜易怒，神如鬼魅，形似魑魅，只医死人，不医活人。也有人说，那是个世间罕见的清朗男子，一颦一笑宛似神仙，慈悲为怀，是浊世之中真正的翩翩君子。
“传言罢了。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坏，如一掊清酒，温得刚刚好。”
恰如檐上三寸雪，犹是人间惊鸿客。扶摇苍穹清且远，南山桂树画中仙。
望着顾潇似是不信的面容，顾沅又重复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很中肯的评价。不过，这只是我眼中的他，千千万万人的眼中，自是有千千万万个答案。你见过了，就晓得了。”
顾潇轻叹：“只恨生为闺阁女郎，怕是此生难见那个传说中的人物。”说完，猛然一惊，仓皇地抬起头，踟蹰地望望四周，见众人并无多大反应，松懈地笑道：“瞧我说的什么胡话？”
顾汀道：“五娘这话自然是玩笑话。”
顾沅不置可否地冷笑：“只要想做，都是有转机的。”
顾潇惶惑地盯了顾沅半晌，犹疑地望向顾汀：“二娘，这~”
后者只报之以淡淡的神情：“这种事别听六娘的。”说着，笑了笑，面色却是微沉：“六娘，你这是在引诱五娘了？”
顾沅垂眸：“我只是开个玩笑罢了，其实谁会当真呢。”
顾淳叹道：“若是五娘当真了该如何？”
“我心中自有分寸，哪里是不分是非的人？”顾潇不由失笑，“七娘，你也太低估我了。”
顾汀道：“七娘的担心不无道理，谁叫五娘平日里只认死理呢？”
“我哪里固执了？难不成二娘说的还是上次那事情？”
顾汀抿着唇笑了笑：“那件事已经很久，可是我可不敢忘。”
顾潇撇撇嘴：“好吧，我承认，上次是我固执了一些，可是我又没错，为什么要让着八娘？”
顾沅眼波微动，难不成顾潇和顾澄之间结了宿怨？不过有趣，顾潇是个心直口快的人，那顾澄年纪虽小，但也绝非善类，这两人对上了，必是一场天翻地覆。
这头顾沅在心里盘算着，顾潇在那边已是愤愤不平地吐槽：“那天明明就是她踩坏了奶奶心爱的兰花，偏偏只因我经过那里，就将这一切推到我头上，还害了母亲一同被奶奶训斥，我就不信了，她还能伪装到几时？”
顾淳神色一变，咬咬唇，低头不语。她是三房罗氏的女儿，想到自己母亲受的气，就心头隐隐作痛。但明显要比顾潇镇定的多，只是低迷了一瞬，就转身反过来劝顾潇：“但那日也不该顶撞奶奶啊，实在不行就托人买点好兰花回来，奶奶见你年幼会原谅你的，但你偏偏这么一来，反而把事情弄严重了。”
“那也不该让我顶罪啊，你们当时都相信她。”
“你以为我们都不知道其中内情？只是奶奶在气头上，八娘的话又让人难以反驳，谁敢为你说话？”
顾沅忽而道：“清者自清，五娘越是解释，越是无法让奶奶选择相信你。”
她没有说的是，老夫人更愿意相信的，其实是各房主母的品行罢了。罗氏娇纵，张氏温和，任是正常人都会认为张氏教导出来的女郎要胜过罗氏所教导的女郎吧。偏偏罗氏的子女恰与罗氏的言行举止各不相同，顾淳温柔婉约，沉默恬静，顾潇光风霁月，坦坦荡荡，顾烁则是闲云野鹤，风流倜傥的俊美郎君。而张氏的子女唯有顾烨性情淡泊高雅，顾汐和顾澄则不尽人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