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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汀见她神思恍惚，以为冷落了她，笑着挽起顾沅的手，道：“你们瞧瞧，光顾着说话了，忘了六娘自小怕冷，咱们快点进去吧，里面烧着银丝炭。我已经叫人准备下了五福楼的茶点。茯苓糕红豆糕蜜藕都是你们爱吃的。”
看着桌上一碟碟精致的点心，顾沅微微怔住了。耳边是顾汀方才的话：“这是红豆糕，六娘从小最喜欢的。”
“二娘都记得？”
“每个人的喜好我都记得。当时六娘是每个两天就要买一次的，总托我的丫鬟去买，我如何会忘记？只可惜五福楼糕点难得，总买不到。”
顾汀浅笑一声，抿了抿杏仁茶，说得轻言细语。
顾沅多年在医仙谷生活，饮食清淡，渐渐地不再习惯会稽女郎最爱的甜腻点心，就连自己自小喜欢红豆糕这一习性也淡忘了。可是这些她自己都忘记的习惯，顾汀却记得清清楚楚。
顾沅有些诧异，转而便微微笑了，低眉嗟然。要是自己的心也像顾汀这般细致该多好。自己做事从来谨慎，在感情上，却是一片空白。就像当年，姨娘去世，她的心，丝毫没有一丝触动，反而有几分释然。就连师父也感叹，若生为男儿，必为成大事者。
无情无心的人，最难掌控。
彼时年方十岁的顾家六娘子听了这话，在青梅树下抬首莞尔。
“真遗憾此生不是男儿，亦遗憾不为嫡女。”娇嫩的声音像是从很多年前的某个夏日的午后传来，夹杂着躁动的蝉鸣和空气中浮动的缕缕药香，让人闻之凛然。
女子自私凉薄的天性，大抵便是如此吧。
顾淳和顾汐都是话少的，且不是大房的人，见她们姐妹回顾往事，一时也插不上嘴，只得在一旁闲闲地吃着零嘴儿。
顾潇出完诗题，舒了舒慵懒的腰身，跑过来笑道：“二娘，这屋里熏的是什么香？”
“是木兰花和香木混合制成的香料，南洋客商从海外带来的。名字是什么我倒是忘记了。”
顾沅淡淡道：“不，有玫瑰精油的味道，和??????”她吸吸鼻子，继续道：“好像还有??????少量的麝香。”
顾汀笑道：“是我忘了。”
顾沅说：“既然是番邦来的，应该是很名贵的罢。”
顾汀笑道：“有什么名贵的？母亲觉得这气味好，给各房都采购了一些，就连姨娘也不曾短了的。”
顾沅淡淡地垂眸道：“母亲有心了，做任何事都是极周全的。”
顾潇却吸吸鼻子，皱皱小巧的眉头：“可是这香味也太浓烈了，现在我鼻子痒得很。”
顾汀苦笑：“你不喜欢？”
顾汐笑道：“听母亲说，五娘在家喜欢花果香味。这些浓香，我们习惯了，可五娘是很少用的。”
顾汀道：“难怪你衣服上从不熏香，原以为是你嫌麻烦呢。”
说着，便吩咐丫鬟将香炉撤了，一时间，那香味淡化许多，屋内的空气似乎也变得通透起来。
顾沅松了口气，想起前往绛悠堂时经过的小山坡，数十株红梅粲然绽放，色若胭脂，鲜艳得仿佛能滴下水来，便笑道：“大冬天的，屋里没有香气也未免寡淡。府上梅花不是开了么，插在净瓶里，也颇有意境呢。”
“那正好，我出的诗题就是红梅。”顾潇拍手笑道，“我居然忘记了这回事。采红，你出去采几枝红梅来。”
采红忙点头应了，从书架上取下一只釉青的点墨花瓶，抱在怀中正准备出门，顾沅忽然道：“我也去吧。”
顾潇吃惊地看她一眼，道：“你去做什么？这可是奴婢做的事呐。”
顾沅眸色冷了冷，采红局促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顾汀叹口气道：“五娘你别说了。六娘，你去吧，这种事权当一种乐趣罢了。”想了想，又忍不住吩咐道：“对了，外面雪大，小心点别滑倒了。”
顾沅微笑应下。
顾潇意识到自己失言，讪讪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有些奇怪。”她抱歉地拉起顾沅的手：“六娘。我……我不是故意的。”
顾沅的心中早已是百转千回，最终这种五味杂陈的情感化作眉梢眼角淡淡的笑意，温和又疏离。她的脸上，像是带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任何时候都是客客气气的，任何时候都是淡然静默的。好像一方古拙的璞玉，瞧着温润端方，纯良无害，可是触觉却微凉到了骨子里。
她淡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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