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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暑燥, 人心更躁。
一起贪渎案, 起因也不过是个工部都水清吏司郎中私吞了十万修河银两,却不料这雪球越滚越大, 几乎将半个朝廷都牵扯进去。
官场老油子们坐立不安, 窜来窜去打听, 奈何这主审萧让和顾泊如偏又都是油盐不进的主,嘴巴严实得跟铁桶似的。
这点裴泽深有体会。
今日下学, 他以讨教功课为由上坐忘斋拜访, 想套顾泊如的话,不想反被这老狐狸绕进去,差点将他裴家老底抖出来。
六月的天, 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远处, 重重霾云悄无声息地移来, 裴泽眉心深皱, 右手拳头越攥越紧, 拂袖跨出院门。
他才走几步,却听旁边有“吱吱嘎嘎”声传来, 侧眸瞥去,瞧见一膝盖高的木制小马正一顿一顿地朝葡萄架挪去。每动一下就有水从它四肢拼接处渗出, 细细淌了一路。
而木马前则蹲着两个小姑娘,捏着四个胖拳头, 像是在给木马打气。一个古灵精怪, 一个绷着小圆脸, 连怎么喘气都忘了。
裴泽摇摇头,姑娘到底是姑娘,连这玩意儿也相信。提步欲走,那小木马却不知何时已拐了方向,朝他这边走来。
“大表哥?”韶乐诧异地揉揉眼睛。虽不懂他为何来这,还是客气地笑了笑。
这回轮到裴泽诧异。思绪倒回到杏芳宴初见时,那说句话就脸红的小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落落大方了?
奇怪归奇怪,礼不可废。他拱手行礼:“给公主殿下请安。”
韶乐有点懵,她一直随敦仪一块,唤裴家兄妹为表亲,便是平常见面时也不曾刻意纠结过礼数。故而现在,裴泽的礼数是周全了,她却有些局促。
“恕在下冒昧,这机关小马可是舍弟送来的?”裴泽垂着眼帘问。
韶乐反应了会,点头应是:“二表哥听说我这有片菜地,就做了这个送来,说是能帮忙运水浇灌,能省去好些力气。”
裴泽溜了眼路上的水渍,和一直在撞墙的小马,心里暗哂:只怕是更费力气吧。旋即又叹:这裴润成天正经事不干,总爱摆弄这些下九流的木匠活,成何体统!
韶乐见他脸色难看,心里一紧,以为他在埋怨裴润手艺不精。其实这已经很不错了,之前送来的那几个,不是瘸腿,就是动不了,今日这个至少能安安稳稳走上十步!
怕他回去找裴润麻烦,她赶紧帮忙说话:“听二表哥说,这小木马是他照着古籍仿制的,叫什么……木流流马。”
四面寂静,忽有一阵风卷来,小木马呼啦一声翻到在地。
裴泽薄唇抿成一条线,假装没听到。小喜鹊歪歪嘴,凑上前小声提醒:“公主,是木、牛、流、马。”
韶乐“咦”了声,皱眉学道:“木牛……”
小喜鹊亮起眼睛,点头鼓励。
“木牛牛马!”
裴泽一下没忍住,扑哧出声,惊觉失礼,赶紧肃礼,唇角还是吊着的。
小喜鹊叫风推了下,差点栽倒,扯开嘴角讪笑:“公主您……呃……您说什么都对,都对。”
韶乐扬起脖子得意笑笑,能记住这么饶舌的词,她还是很机灵的!想起厨房里还剩了糕点,是她这几日捣鼓出的新样式,便叫小喜鹊去装来些。
裴泽自是不肯收,无奈抵不过韶乐的热情,只好双手平托着食盒道谢。毕竟,礼不可废。
风声加重,潮意澎湃而来,要下雨了。小喜鹊心细,从屋里取来一把伞递给裴泽。
食盒挂在他左手,油纸伞落在他右手,裴泽对着满满当当的手出神,眼底云遮雾绕。以前出门,他不是没遇到过突然而至的雨,只是……从没人特地给他送过伞,尤其是他父亲。
他有些不知所措,抬头对上韶乐明媚的笑,心没来由地慌了下,急急垂首后退,脚下生风,逃得飞快。
韶乐瞅了瞅他,又看了看天。跑这么快,看来是被雨淋怕了。她瘪瘪嘴,也回屋去。
再有几日学试就要开始,她可不想出丑,更不想让顾先生和皇祖母脸上无光,且得抓紧时间温习功课。
***
大雨倾盆,呼啦砸下,整座京城叫雨幕模糊了轮廓,渐消无形。一个时辰后又云销雨霁,只余地上几处水坑。
英国公府。
裴泽坐在书房中,手里捏着块枣色糕点,从雨落一直坐到雨歇。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线阳光撑开门缝,晃人眼。高大黑影挡在前头,气势万钧。
裴泽随手将糕点一丢,起身行礼:“父亲。”
裴从业微颔首,目光阴鸷地扫过屋内,锉刀般在裴泽身上来回猛搓。
裴泽习以为常,就这么静立在那,面不改色心不跳,任他打量。自他晓事起,父亲就给他裁定好英国公世子的条框,将他牢牢框在里头,不许有分毫逾越。
正所谓,礼不可废。
对峙片刻,裴从业嘴角才勉强有了笑意,坐到太师椅上问道:“如何了?”
他在问同顾泊如周旋得如何了。
裴泽沉吟片刻,摇摇头,眉宇间团着化不开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