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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自己的老师,是苍助在这个无聊世间为数不多的,愿意主动去做的事情。不同于其他小厮的猎奇,花楼老板的贪婪,苍助的目光是直白冷静带着一种审视的。他观察的不是蝶容的皮囊,而是老师的内里。
以往这个时间点,房间内已经传出叫苍助觉得非常无聊的欲念之声。这些声音大多属于来客,蝶容清越的声音从来不会浪费在这些事上。为了叫客人流连回头,其他游女就算觉得无聊,也会用自己的声音装出热情和迎合。她们的演技以假乱真,能满足寻欢之人的虚荣心。
可蝶容从来不这么做,并不是他不会——否则他怎么在台上用自己的表演打动每一个观众?只是因为他的表演并不是为了取悦别人而存在。在人类最直白的欲望面前,蝶容无动于衷。
我的老师是干瘪的,活得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活人——苍助不止一次这样想。
苍助神情冷漠地观察着房内。这样的神情莫名带着一丝高贵的含义,出现在一个打杂的下人身上奇怪无比。今晚的屏风上没有红尘苟合的画影。那个年轻的公子似乎无意与蝶容共度春宵。
那他花那么多金子来作甚?找到蝶容一诉衷肠吗?真是无聊的纯情。
烛火闪烁,屏风上的人影动了,有世的影子与蝶容的影子靠在了一起。苍助觉得非常无趣,每一个都是这样,再好看的皮囊下都是无趣的魂灵。
他这么想着,准备合上纸门。变故发生在一个瞬间,一条影子从屋内屏风下窜出来,在空中凝成一个女人的形状。这个女妖伸出带着黑色雾气的双臂,朝着屏风摸去。一边靠近,女妖还发出垂涎的嘶嘶叫声。
苍助瞪大了眼睛,一把拉开纸门,抄起旁边的烛台就往女妖身上刺去。同时,屏风被斩成两半,有世执着自己的刀也往女妖方向砍去。
女妖受惊,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对着苍助就是一爪。他不曾习武也没有经历修行,当然躲不过这迅速一击。有世眼疾手快把苍助扯了回来。见一击不中,女妖在原地抽动了一下,朝着传遍逃窜。一张符纸快过它的速度,封住了窗户,同时分影立现,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了结界之中。
被一惊一乍弄的一头雾水的蝶容从榻上坐正,扶起了自己的徒弟。他发现有世和苍助都看着窗户的方向,眼中很是戒备。可是那个方向明明什么都没有。他一头雾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有世甩了一下自己的刀,冷笑道:“一晚上装神弄鬼,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原来是一只屏风窥。”
名为屏风窥的女妖常常出没在这些花街柳巷,它十分喜欢透过屏风偷窥男欢女爱,因此得名。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妖怪,不过常常出现在屏风上头,满脸垂涎的恶心表情能吓人一大跳。
或许是因为新年时人们的欲望和期盼格外强烈,这只屏风窥的体格格外大,力量也十分充沛,大约是在别的房间吸饱了那等甜腻湿润的情愫。长期潜伏在花楼里,听到人们的讨论,它知道蝶容是此处的头牌。晓得蝶容今晚待客,屏风窥就贴着纸门屏风溜到了这个房间。
出乎此妖意料,这个房间中并没有它预想的画面。它很不甘心,就在暗中等候。终于,那屏风上的人影渐渐靠近交叠,对它来说一场饕餮盛宴即将开始。等了一个晚上早就不耐烦的妖怪迫不及待地化出形状,靠近屏风想要一饱口福。
谁能想到,一个在门口随侍的,毫无力量的人类会突然窜出来坏了它的好事。而在屏风后待着的竟然是让妖怪们痛恨惧怕的阴阳师呢。
屏风窥不会说话,一张口就是滴滴答答的口水。如果他能口吐人言,估计会爆出一大长串市井里的粗口。被围困的恐惧和被打断的恼怒,叫屏风窥很暴躁。它延着房间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一个跑出去的口子。
望向房中三人的目光不善,屏风窥盯上了苍助。就是这个小子坏它好事!一声嘶吼,腥臭的唾液飞溅,屏风窥朝着苍助就撞击了过来。有世不慌不忙,刀尖一点,一个巨大的法阵挡在了苍助面前。屏风窥撞在法阵上,噹得一声,它头昏脑涨,分不清方向。
这只女妖满地打滚的样子着实滑稽,可没有人笑得出来。有世在苍助和蝶容身上加了一个结界,心中暗忖:刚才那个法阵,一般的小妖装上去差不多就魂飞魄散了。这一只却只是伤了一点皮毛。比我想得倒是难对付一点。
他冷笑一声,举起了手中的长刀。
难对付才好呢,否则怎么对得起他一个晚上被戏弄的辛苦!
·
“嗯?”
叼着糖串的阿若叶抬首望了身后一眼。
“怎么打起来了?”
阿若叶拍了拍手,担忧道:“可别一不小心把人给弄死了。”
说着把糖串塞给在旁边馋了一晚上的小金灵,他朝着花楼走去。
花楼的宴会厅里正有一场恶战。
这只屏风窥的实力非常强大,屡打不死,甚至叫有世认为今晚他屡次察觉的妖气就是它发出的。这与它修行时日长久有关,但更重要的是这个时间段着实不妙。正值午夜,四面八方全是它的力量来源。花楼里越是热闹,这只屏风窥就越是嚣张。
有世跟随父亲师兄游历各地,见过的妖怪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今天却被一只生长在下流场所的小妖为难住,若是其他人早就怒火中烧了。但他身为阴阳门未来的少主,被区区困住,必不能担负传承阴阳道的重任。
正是知道自己正处于天时地利的好时机,屏风窥的动作肆无忌惮。反正法阵不能伤其分毫,那柄驱邪的长刀就算砍在身上造成了伤害也能迅速恢复。而且此地有些狭窄,有世并不敢做太大的动作。连累了无辜的人可不好。
他一边小心地和妖邪周旋,一边思考着退敌之策。
能将这妖怪引到别处,斩断了它的力量来源自然是最好。但看现实,这只屏风窥有死赖在这里不愿走的意思。还未等有世想出应对的法子,妖邪则已经起了贪念。它看上了蝶容的身躯。
此妖物在花楼潜伏已久,每次来蝶容这里就能获得更纯正的力量。客人掏出昂贵的价格抱得美人,一种财力和地位上的炫耀以及最终胜利带来的满足,让他们在面对蝶容时更加容易释放情绪。
在一旁同时品尝此等浓烈情绪的屏风窥产生了想要亲身感受的想法。如果能附身在蝶容身上,那它就会越来越强大。而且经过几次交手,它发现蝶容是三人当中唯一一个没有抵抗能力的,他甚至都看不见自己。
只要他们露出一个破绽,它就趁机附身。到时候别说旁边那个能看见自己的小厮,就算是阴阳师也不能耐它如何。打定了主意,屏风窥几乎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去骚扰蝶容。
蝶容被有世和苍助护在中间,不解也很困惑。他看到房内的摆设莫名其妙地倒成一团,墙壁上发出细细索索,甚至犹如敲击铜钟一样的金属声,这不是纸门该有的形态。而那位拿着刀的公子,神姿凌冽,如天人一般不可侵犯。
他并指成决,玄妙的法决从他口中泻出。
房中呼啸成风,绫罗的碎片四处飞舞,年轻的阴阳师与未知的妖物搏斗。光影翻飞着,落入了蝶容的眼中,他有些痴迷了。一丝灵光从他眼里泛出,就像是初春雪水化冻,汇聚成溪水的源头。激烈的战斗中伴随着灵感的爆发。
这一幕为蝶容的表演提供了新的素材。他晃神着,往前歪了歪,就像一个看皮影的孩子想要看清楚皮影是怎么动作的,他想去观察有世的表情,作为参考。
蝶容全然不知道自己处于危险之中,他往前探去,正值屏风窥朝他撞过来。苍助一把将蝶容拉了回来,锁在自己的怀里。
“前面非常危险!你不要命了吗!”
蝶容骤然清醒,张了张嘴,不知说什么好。
有世也发现苍助能看到这只妖怪,心道:没有经历过修行自带阴阳眼的人不多。这样一个人才浪费在这种地方实在可惜了。等事情结束,我要问问他愿不愿意拜入我们学习阴阳术。
不过现在,他丢给苍助一个铃铛,道:“这是清音铃,妖魔只要靠近你就摇响它。”
清心寡欲淬洗七情六欲,这只铃铛对付这种欲望化妖最合适不过了。交出这个护身的铃铛,有世超前跨了一步。这只屏风窥捏住了有世不愿搞大的心思,肆无忌惮地挑衅,让年轻公子很是不耐烦。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邪,贪心不足,得寸进尺,不给它一个教训难消心头郁闷。
有世环视一周,目光发冷,不过是一个房间而已,反正也烂的差不多了,他有什么好顾忌的。
阿若叶拉开房门时,屏风窥正被有世一刀定在了地板上。它像是一只被戳到七寸的蛇,在地板上剧烈抽动着,看到房门打开,逃生的出口出现,它顾不得剩下半身,如壁虎断尾冲门而出。可惜还没到门口,阿若叶抬手一抓,就把这只妖怪捉在了手里。
“一只屏风窥你也要对付那么久,最近修行不够格啊,”阿若叶手掌收起,屏风窥来不及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就烟消云散了。
有世不想搭理他,收起刀硬声硬气地说:“不关你的事。”
阿若叶表情不变,依旧是那副叫有世想用拳头招呼的欠揍笑容。他的视线落在了一旁的蝶容和苍助身上。蝶容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而苍助看着老师的神情格外的复杂。阿若叶很是满意,自言:“这可比那副木头一样的模样好多了……”
“我的佛祖,这是发生了什么!!”
花楼的老板出现在门口,他看到房内狼藉一片,花了重金买来的屏风碎成两半。花瓶柜子,帷幔盘碟,昂贵的摆件能碎的就没留下一个完整的。眼前的景象叫老板险些当场昏厥。
门口站满了看热闹,围观讨论的人,啧啧声不绝于耳。
“我的屏风,我的花瓶……啊!!!天啊!”老板惨叫着,一眼看到护着蝶容的苍助,登时火起,“苍助!你怎么在客人的房间里!你做了什么!你这个混蛋!快说!”
有世拦住跳起来想打苍助的老板,塞了一张支取大金额的金票给他说:“这不关蝶容二位的事,是我做的。”
“什么,什么?客人,您,您?”老板还没被金票和他的话安抚到,接下来的话就叫他差点又摔倒在地。
有世说:“这里出现了妖邪,我为了捉住它才不慎毁坏了此处物件。但这不是重点,这个房间要及时进行驱邪。今日已经来不及,明天我会带着东西过来。在此之前,请封锁这个房间,不让任何人入内。”
不止老板,其他人也都听懵了。
“什,什,什么,”老板抖着嘴唇结巴着,反应过来后勃然大怒,“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妖怪!这里没有妖怪!哪里来的混蛋骗子!你给我滚出去!”
有世挡住他推来的手,正义凌然道:“吾乃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后人,当今阴阳道传承土御门未来的少主!如今妖邪已驱,净化方是正理!你若想要日后安宁,便不可如此无知!”
他底气十足一声喝断,叫人不敢不信服。
“土御门……天哪,真的是那个土御门吗!”
“阴阳师,天啊!那是为人主占卜祈福的,快看他的腰带标志,果然是阴阳师!”
“这里的真的有妖怪?老天爷,太可怕了,我可不要在这里待下去。”
“我也是,我也是,快走快走,以后我也不要来了,竟然有妖怪……”
看客们现是惊讶,好奇,逐渐变成了听到有妖怪的恐惧,纷纷带上自己的东西逃离这里。花楼老板眼见着客人都走了,血气上涌,扑上去阻拦。
“没有妖怪,没有妖怪,他都是胡说的!你们不要听他胡说!”
见这财迷心窍的老板执迷不悟,有世摇头不已。他上前道:“封锁这里,不要让闲杂人等进来。我明天会再来的,只要净化干净,客人们自然会回来。”
情况刻不容缓,有世留下这一句话就匆匆回去,准备取了净化仪式用的东西再赶紧回来。忙乱之中,甚至都没时间注意阿若叶的动向。
阿若叶靠在门边看着因为客人流失跺脚哭嚎的老板,再看着门口指指点点却不敢靠近房间的花楼其他人,最后目光落在房内依偎在一起的蝶容苍助师徒上。
他叹道:“唉,到底是年轻了一些。”
随后,也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离开了这番闹剧的现场。
最终天终于亮了,热闹的一晚上的吉原,其他地方的游女们披着衣服出来送别客人们,依依不舍的模样仿佛真是夫妻一般。而花楼里出现妖怪的传闻也会随着这些客人的离去在他们之间流传。
下人游女们聚在一起,议论着今晚发生的事,没有人敢去招惹失控的老板。老板踉跄着走回来,看到屋内破损的一切,又看到手里拿着的金票,原本的失意绝望悲伤通通收了回去。这些情绪一律汇聚成冰凉的怒火,让他的双眸如同淬了毒液。
他指着屋内的蝶容和苍助,声音若寒冰一般下令:“来人,把他们两个给我绑到院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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