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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十五年后，日光融融。
一声怒吼，瞬间惊起一群飞鸟。
“啊啊啊索临风你个瓜批，爬过来！老子非铲你两耳屎！”
正美滋滋靠在椅子上晒太阳的中年人被这一声吆喝给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
回头张望几下，瞧见屋里冲出一个怒气冲冲的年轻人之后，忍不住咂咂嘴，“喊你龟儿子莫切惹他你硬是要起，这下戳拐1了撒？咋子嘛，他又咋你啦？”
年轻人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冲到外头直跺脚：“爹呀！那瓜批往我被窝放虫黑2我！我日他先……”
“哎哎哎哎哎，说话就好生说，抓子还老带把儿！不文明，不礼貌！”
中年人哼哼几声，一斜眼：“咋，黑着了？”
“黑个锤子！老子莫得！”
话音未落，中年人跳起来，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跟老子面前讲老子，我看你娃儿是欠打！”
“哎呀爹呀！”年轻人耷拉着脑袋，“他人呢？”
“后山。”
中年人重新靠回去，翘着二郎腿，不耐烦地摆摆手：“老子晒太阳，爬爬爬赶紧爬开。”
眯着眼听脚步声急匆匆拐弯往后头去，他一想，又转头喊了一声：“索之恒，你娃儿小心些，不然又要吃铲铲咯！”
“呸！吃个鬼！”
从前厅到后院，索之恒一路脚下带风，心里冒火，可真等他冲到了往后山去的那条路上，忍不住又觉得心里直打鼓。
虽说在家里他排行老大，可他有时候还真是对那小子发怵，生怕一不留神就阴沟里翻船，又着了那小子的道。
心里这么一想，脚下就开始犹豫。
磨磨蹭蹭到了后山，他一眼就瞧见竹林深处那个清瘦的背影。
自打父亲十五年前把人捡回来，每年的这个时候，对方都要在这里坐上好一段时间，就只是干坐着下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索之恒脚步顿了顿，光看那个背影就觉得心里开始萌生退意，但想到睡的正香时一伸手摸到了一把虫虫，吓得他差点尿裤子，身上这鸡皮疙瘩就开始疯狂往外冒。
恶向胆边生，他一咬牙，哼哧哼哧就冲了过去，啪一下拍在桌子上：“索临风！”
正静坐的索临风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只是咳嗽几声，转过头，笑盈盈地抬头看过去：“大哥，你怎么来了？”
被那双盈满温柔笑意的眼睛一看，索之恒顿时卡了壳，半天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等他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气势被对方压下去，再说什么都觉得不对味，索性就拍拍桌子：“起来，打一场！”
索临风微微皱眉，有些诧异似的“嗯？”了一声，随即又笑：“大哥，我没招惹你呀。”
“没招惹？个鬼！老子床板板上那些个虫虫儿是你放的不！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你少抵赖！起来打一架！”
他在那大呼小叫的，索临风却还是一如既往淡定，坐在那动也不动，唇边挂着一抹浅笑：“什么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对了大哥，你瞧——”
说着，顺手把脚边放着的酒坛子提了起来，“好酒，要不要尝尝看？”
“哎？”索之恒愣住，不知不觉就被岔开了话题，“又是爹下山带的？老子咋没得嘛！个偏心鬼！我闻闻啊……哦豁，香！”
一场蓄势待发的战争就这么在酒香中消弭四散，索临风笑眯眯地瞧着他大哥去找杯子，转过头，笑容一点一点冷下去。
盯着面前郁郁葱葱的一片绿，夏日的风吹到这里就降了温，温温柔柔从脸颊旁轻抚而过，索临风垂眸，食指指腹轻轻在膝盖上摩挲了几下。
大概是老天保佑，虽说是落下了病根，在这山上养了这么多年都没好，可说到底，他还是捡回了一条命。
都已经十五年了。
这些年里，他还是一闭眼就看见弟妹死不瞑目的那张脸，周围浓烈的血腥味好像怎么挥都挥不散，令人作呕，让他睡都不敢睡，生怕梦里弟妹追过来问他——
为什么？
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郑偃要杀他们，为什么要做得这样绝情，明明前一刻还摸着他的脸为他离开而伤怀，转过头就能对他提刀相见。
那一刀，可真是疼得要命。
索临风闭上眼，胸中一口闷气无论如何都吐不出去。
他被捡回来之后，就改名换姓养在了救命恩人膝下，对方也不问他为什么伤成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对方是如何把他的命从阎王手下夺回来的。
只是等他好些了之后，他的养父就开始拿些杂七杂八的书来让他看，教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一点一点把他带大，却从来不过问他的过去，更不打听他将来如何打算。
对方不打听，他自然是乐得轻松。
他早已经想过了，就他这满身病痛的样子，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年可活，所以辞别养父下山去这事儿是势在必行。
不能一直躲在这山里头，就这么苟延残喘活下去。
他要去问一问郑偃，为什么？
替他父亲和弟妹问，也是为他自己。
一阵微风拂过，急匆匆的脚步声又转了回来，索临风睁眼，瞧着他那总是缺根筋的大哥走到他跟前，一脸不情愿地冲他伸出手：“爹喊你过去。”
表现的不情不愿，可最后还是过来扶他，索临风觉得好笑，伸手借了力站起来：“大哥，其实我屋里还藏了两坛好酒，你要想喝，改天自己去拿。”
“真的？”
索之恒立刻眉开眼笑：“好弟弟，哥没白疼你一场！”
瞧他这模样，索临风有些无言，想了想自己会藏虫在他床上的原因，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就这么一会儿，到前院的时候，厨房里已经是叮叮咣咣好一阵子了。
满园飘香，水灵灵的青菜和鲜嫩的豆腐汤还冒着热气，就摆在桌子上，看得人食指大动。
索之恒把人扶着送到了桌旁坐下，转头迫不及待冲进厨房，里头立刻吵吵闹闹起来——
“再给老子动一哈！你个龟儿想咋嘛！信不信老子给你娃一挞儿！爬！”
“尝一哈尝一哈，莫动手嘛……别别别爹你弄菜！菜菜要糊了撒！”
索之恒抱着脑袋从厨房里跑出来，蹦跶了几下，还是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要冲进去，又惹来一顿骂。
再冒头，倒是喜滋滋端着盘鱼跑了出来。
索临风支着脑袋看他们吵吵闹闹，脸上笑容便多了几分真心，倘若不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个疙瘩堵在那里，他还真是不想跟养父他们二人分开。
这一大一小两个家伙都是个活宝，整天闹腾来闹腾去，光听他们吵架都能笑上一天。
多有趣。
忙忙碌碌一顿折腾，石桌上一会儿就摆满了，原本的青菜和豆腐汤旁边多了条鱼躺着，左右两侧夹着卤鸡腿和拍黄瓜。
这些菜不光模样精致，还有那香味，简直能飘出去十里地，色香味俱全，也不知道总是一副随随便便模样的索青岑究竟是如何练出这样的本事。
“想当年老子可是美食频道收视率的保障，还用得着……”
索临风一抬头，对方立刻不嘟囔了。
晌午时分，正好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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